好像今年的清明,或许因为闰二月的缘故,本该已经式微的早樱、桃花、油菜花,依旧繁华。
而本该上场的桐花,倒是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期期艾艾的不肯上场。
但时间毕竟到了清明。雨停、又阳光的日子,我依旧看到了她们淡紫色的身影。
都说桃花依旧笑春风,但我觉得桐花依旧映春阳的景象也很美。我喜欢她淡紫色的样子,在高大的桐树上,并不能伸手可及,甚至连贴近细细打量也难。
高高在上的样子,素雅高贵。
不经意间,又想起东山南路“景转桥”头的那株泡桐,不知道今年是否已经又开出了几簇淡紫色的桐花。
但我昨日回乡下,倒是于公路旁,看到不少泡桐树枝桠间,开着几朵淡淡的桐花。
刹那,尽管放眼旷野天地间依旧有花团锦簇般的各种花木盛开,但在我心里,觉得季节走到了春末夏初。
那是印象里,有同样紫色的紫藤花开,一路到细细的紫色楝树花,就是夏天了。
春光轻薄容易逝。
但今年的桐花,的确比去年有略略迟了一些日子。
早几年,我在乡下的围墙边种植过泡桐树。
隔壁邻居家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树,旁边有不少小泡桐树,我去挖了来种植。第一次种植,第二年就死去。又去挖了来种,活了三年,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死去。
于是死心。
从朋友那里弄了一丛“金镶玉”的竹子,种在那个位置。不料,却是长得出奇地好。我妈妈嫌弃它们长得太高,遮挡了视线。没有经过我同意,把它们“杀头”。
我心里很生气,但是嘴上不说。因为,我是嫌那个位置正对我家厅堂大门,前面一直往南,是一条弄堂般的小路,直角笼通的,不好。
小的时候,我父亲在我家场地外围,从东到西,种植过一排泡桐树。
我当年却憎恨泡桐树,因为泡桐树叶子有一股恶心的气味。而且,夏天的时候,它巨大如蒲扇的叶子上,长青色的“镬盖刺毛”(一种毛毛虫),还常常掉下来,场地上有不少。这让我感觉到害怕,因为小时候,夏天我们大都是赤脚走路。
泡桐树长势很快,没几年,就是参天大树。但是,因为长得快,所以木质疏松。八十年代初,我家盖新房子,这些泡桐树全部被砍掉,父亲说派不得大用场,只能作隔板。
当年我也不觉得失去它们的可惜。
假若留到现在,定是初夏的一道好风景。但是生活没有假若。
因为清明节气三候的第一候,就是“桐始华”,所以桐花是清明时节的花。而所谓“清明” ,即清洁而明净的意思。
但我每看桐花,都不是仿佛观赏其它花木那般,内心充满喜气,竟是觉得高大满树都是一簇簇的桐花,有淡淡的忧伤之气。
这倒不是因为桐花是清明时节的花,搭上了“清明节”这个特殊的节气的缘故。
早在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读到这一段:
“牵牛织女鹊桥相会,喁喁私语尚未完,忽又天晓,连欢娱亦成了草草。《子夜歌》里有:‘一夜就郎宿,通宵语不息。黄蘖万里路,道苦真无极。’我与爱玲却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而每次小别,亦并无离愁,倒像是过了灯节,对平常日子转觉另有一种新意。只说银河是泪水,原来银河轻浅确实形容喜悦。”
而我觉得,这一句“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该是胡与范秀美一路向南,去温州永嘉避难的写照才更贴切。
然他们的时间不是桐花万里路的春末,竟是十二月的江南初冬。
不过,胡与范毕竟是孤男寡女,
“况又是长晴天气,江南初冬似晚秋红紫,只听得溪水声喧,日色风影皆是言语,我亦不禁想要说起话来了……
一桩桩说于范先生听,而我的身世亦正好比眼前的迢迢天涯,长亭短亭无际极……
一似那开不尽的春花春柳媚前川,听不尽杜鹃啼红水潺湲,历不尽人语秋千深深院,望不尽的门外天涯道路,倚不尽的楼前十二阑干。”
最近,我常常夜半从梦中醒来,破天荒地在不同的夜晚,梦到不同的人。然后,这些梦境时常在脑海里交织在一起,令人费神。
以往,每遇这样的时候,赶紧把梦中的景况反复回播,重复细节,并记录下来。现在却不是,任凭它们在脑海里自生自灭,渐渐模糊淡忘。
那些天,在医院里陪夜,我并不能轻易入睡,躺在那个折叠椅子上,转辗反侧。想很多事情,想很多心思,想很多后面需要去完成的事情,想很多后面需要担负的责任……
但我最想的,却是我想学会过后不思量。——“好象人世自身,江山依然,风日无猜。”
2023/04/01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