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白《上李邕》
儿子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长安三万里》电影里,至始至终都有一只鹰,徘徊在主角高适的头顶,只要他一抬头,就永远能望见它。
我说,那有可能是只鹰,但更应该是一只大鹏,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鸟,也就是“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
儿子更不解,既然大鹏是传说中的神鸟,那为什么要一直跟着高适呢?他并非唐代最有名的诗人,也不是唐代最有名的将领,为什么这只神鸟要一直跟着他呢?我很想告诉他,这其实是电影的隐喻,大鹏既代表高适自己,也代表他的朋友李白,因为他们都是扶摇直上,振翅一挥撼动沧溟之水的人,都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因此,用大鹏来比喻他们,很贴切。
“因为,大鹏很大,飞得很高,所以很多人都能看得见。高适仰望着大鹏,这说明他也希望能够像大鹏一样,被大家看见,被大家认可。”我这样回答他。
“那他做到了吗?”儿子激动地问。
我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说,“这个问题,你得从电影中去找答案。”
整场电影时间很长,这也是儿子能够安静坐下来最久的一次,电影里吸引他的不仅仅是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更是那一句句熟悉的诗词;好几次他都差点脱口而出跟着读,我轻轻拉住他,告诉他“嘘——”,他拉着我耳朵,悄悄把小脑瓜子里的所思所想一股脑儿全背了出来,然后不忘傲娇地翘着小嘴,等待我的表扬。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高适《别董大》
为什么电影的主角设置为高适,而不是最为人熟悉的李白,还偏偏用高适的视角,来讲述李白的一生——这是儿子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知道他很喜欢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喜欢他的“黄河之水天上来”,更喜欢他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因此觉得诗中的所写,就是李白的一生。
因此他也单纯地认为,既然李白的诗这么受人喜欢,那么李白一定也如同他的诗一样,永远带着几分年少轻狂,永远这么潇洒自如。
所以当电影中的高适碰到李白在逃难时,儿子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李白还会有这样的经历,他觉得有名的诗人理应受人尊重才对。
可我无法给他说明白当时的官场是什么样,只能告诉他那时的史实是一片混乱,战火四起,李白又一不小心惹了皇帝不愉快,因此他的日子不好过。儿子将信将疑,还是不停地追问着为什么,在他的眼里,既然李白和高适都已经是著名诗人了,为什么高适可以平步青云,而李白只能一路颠沛流离?
我指着银幕上身披铠甲的高适告诉他,说,“因为,你只看到了他们在诗歌上的成就,却没看到高适在战场上的成就:因为高适除了是一位著名的边塞诗人,他更是唐朝名将。”
儿子大概有些懂了,说,“也就是说,他在行军打仗的间隙,抽空吟了些诗而已?”
我点头表示肯定。
儿子惊叹:“那他可太厉害了!他值得当这个主角!”
从李白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繁华之下的扬州和长安,他不懂官场,更不懂大唐衰败的缘由;但高适却完全明白,他能写下“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他明白在刀刃上舔血的意义何在,他更见证了大唐从贞观之治走向衰亡的滚滚烽烟。
因此,透过高适的眼睛,来看自己的朋友和大唐几十年的变迁,再合适不过。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早发白帝城》
至于李白和高适这对好友的结局,熟悉历史的人都很清楚,他们终究站在了政治的对立面,任凭李白的妻子如何声泪俱下地求情,高适也始终未曾回看一眼,他们的友谊就在战争和政治夺权的斗争中被彻底撕裂,不复再见。
史书中关于这段友谊的记录到此为止,至此,李白被流放,高适以60岁高龄继续征战沙场,他们最终不再相见,也不曾将这各种缘由细说清楚。
电影为这段友谊添上了圆满的句号,弥补了儿子这类小观众心里的遗憾,他们总觉得一声“兄弟”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作为兄弟的高适理应拉一把自己的好友,挽救自己的大哥李白,也为结局时分,高适听见“千里江陵一日还”时的兴奋填满了充足的理由。
梦到长安三万里,海风吹断碛西头。
——陈子龙《从军行》
电影的名字在结局时终于亮相了,儿子带着疑惑问我,其实故事的发生地除了长安,还有扬州、云州、梁宋,为什么电影的标题却偏偏只取了“长安”这一个地方。
我说,你曾去过“唐城”,是不是觉得我们走在唐城的街道中,就宛若走在电影的长安中?
儿子想了想,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去的唐城,就是当年的长安吗?”
唐城只是一座影视城,自然不能和千年古都长安画等号,不过,唐城极大地还原了长安盛况,看过之后,是不是觉得,其他地方,不过如此?
儿子想了想,好像明白了。
因为长安就是中国古代最强盛的代名词,更是代表盛唐文明的符号,有了长安的辉煌,才有天下归心,万国来朝。
因此,长安三万里,看似写长安,实则写大唐,写中国五千年沉甸甸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