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琐碎杂物中一眼看到它,心里就是要定了的。主人即将离开学校,这盆养了两年的观音莲辗转到了我手里。肉嘟嘟的嫩绿叶子,层层叠叠,样子像极了莲花座。花盆是瓷质的,上面印有鹅黄和乳白的条纹格子。朴素的外观,倒是因这特别的形貌增添了三分禅意。
抱回宿舍,轻轻晃动才发现它的根须已经松动,稍一牵拉就要从土壤中完全脱离。即便如此起初也并没有贸然挪动它。因自己确无多少养花的经验,怕心太急反而害了它。就这样等着。
晚上回来细细打量,发现它底部的叶子已经开始腐烂,不由得心惊。找来木筷子,慢慢把它从土壤中腾出来,竟然毫不费力。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就像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生怕太用力会伤害到它。又将结块的土壤捣碎重新挖出一个洞把花栽进去,将土壤轻轻压实,浇上水。
又过了两天,看到它精神多了。整个花盘有向上挺立的趋势,像个刚睡醒伸懒腰的娃娃。叶子也逐渐硬朗起来,不似先前低伏柔弱。
每天早晨起床时都会不自觉的先看看它,偶尔浇些水。看到它长势不好,就有些担心。疑惑它是不是生病了,或者缺乏什么营养,或光照不足,所以长不好。
有时问问她们,它是否今天状态不好,还是因为我的错觉。得来的回应是:对方先看看花,再看看我,然后肯定的说:没有啊,挺好的。听到这样说,就会心安不少,放心出门。
前几日,经过图书馆门前的那条路,正巧赶上学校的园艺工人在伐一棵死去的树。这棵树确是显眼。满目的青翠碧绿,却只有它枝条萧疏,一丝绿意也无。去年它还是绿叶披枝的,我记得,因为它特殊的形状不只拍过它一次。
在旁边站了有十分钟,它最终还是倒了。枯枝撞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有人说它是去年冬天冻死的。有人说它是今年春天旱死的。也有人调侃着说它是自己不想活了。我想哪一种猜测于它都不再重要了。倒是周围那些日夜相望的树,也许会舍不得吧。
转日下了有一天一夜罕见的大雨,和着毕业离校之人的眼泪。有人说是上天有情雨留客,有人说是苍天无情催人泪,也有人夸奖老天爷太懂事,如此大的雨可以埋葬多少离人泪,倒是怎么哭都不用擦眼泪了。但要走的终是留不住的。道一声珍重,道一声再见。仅此而已。至于思念,它又能放得过谁呢?
多年以后,如果当这些人再回来时,我想会有人记起这棵和他们一同离开校园的树,以及这场滂沱大雨。
离开的日子已经不遥远。我知道那时的自己亦是带不走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尘一木,带不走我的观音莲,带不走我睡了三年的床,带不走我所有心爱的大书,带不走老白,带不走小黑,带不走那些欢笑过,生气过,哭过,闹过,爱过的人。还好我只能带走回忆,这已足够。
想到《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里昂死后马蒂达抱着他心爱的盆栽,坚定的步伐,摇晃消瘦但执着的背影。红尘往事并不付笑谈,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生长繁衍,丰盛繁茂。以一盆花,以一棵树,以一场大雨,以成长,以回忆,以思念,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