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朝阳村小学

      印象中的朝阳村小学,一座只有三间教室和一间办公室的红色砖瓦房。

      回到家乡,熟悉的黄土地,一片片的相连,却总是还是那么遥远,模模糊糊,静静的伫立在云霄下。一条条的羊肠小道,曾经的岁月从凹凸不一的坑洼流过,曾经的炊烟,袅袅而升,却飞不到红日落霞处。悠悠的漫步,浅浅的脚印分外可爱,一排排,从我的人生左边蔓延到幽梦的阶梯下。停步凝视,仰望的角度是我瞻仰的目光,一扫而去,低矮的小山依然在坚持着巍峨的身姿,随时准备冲破时间的束缚,成全孩子们脚下破碎的希望。如果青山畏惧绿水,那么也千万别灰心,童年的圣地,依然还是那所依偎在山间的学校。

重游故地是我多日来的想法,因一些原因,都耽搁了。正月初一,喜气洋洋的一天, 可儿时的那种热闹气氛荡然无存。稀稀落落的房舍、几个异乡归来的青年、还有这沉睡了千百年的大地,所有的所有,似乎都与我无关。作为一个局外人,身在故乡的怀里,却感受不到丝缕的温暖。是什么在变?难道是生我养我的故乡,还是我这颗渴望流浪、漂泊的心。

熟悉的人遇见时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到嘴边的话语被彼此间的改变打断,随之而来只是两句言不由衷的问候,然后各走一方,继续自己漫长的人生路。想起往日的情谊,禁不住在欢笑中回头,目光所到之处,一个宽大的背影在时间的距离里渐行渐远,也许此别便是以往闹矛盾时狠心所说的“后会无期”。

不再希冀朋友的邂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时间所冲淡了。当别人问起时,无非是关于“是否谈恋爱”或者是“做什么工作”。两人互相夸大自己的事业成就,在彼此的羡慕中互相谦虚一番, 然后友谊在餐桌上暂告一段落。

想到此处,我的脚下已是一条宽约三米的乡间水泥公路,路两旁都是些空荒着的土地,疯狂的杂草四处扩张,终于还是抵不过季节的变更,泛黄,再泛黄,接下来便是一次漫长的死亡。东倒一片,西歪一团, 看上去总是那么团结。如果换做儿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把野火烧尽,毕竟已非旧年,现在见到它们心里只会愈加惆怅伤怀。

这条路下,曾经是一条路,上面的脚印,是我破碎的向往,是我灿烂的笑容,是我执着的祈祷。无论风雨,都坚定着上学的步伐,贪玩的心不时引诱着我脱离学习的轨道。甚至有时认为学习是为了完成父母交代下来的任务,每学期的期末都是战战兢兢的把成绩通知书交到父母的手上。后来父母为了生计,远赴沿海打工,我和哥哥自然也就寄宿到外婆家。外婆家离朝阳村小学也不远,约莫四五里的山路,悠悠闲闲的,半个小时便能到。那时,不知为什么?一条不长的路,总是要走上个把小时,似乎是害怕进入学校。

无论如何,学校总还是要去的,就像我这具身体,情不自禁的便向学校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岔路口,一条泥路向人家屋舍延伸,新鲜的泥土泛着故乡的颜色,在一丛竹林下与日光争辉。以前这儿是一条小道,今日却长得又肥又胖,见了叫人如何不感慨时间永远比想象力更锋利。

最终,我没有踏上路,而是沿着田地的边缘,向那条被杂草占领的小路走去。眼里,又是一丛厚厚的竹林,阳光在我的头上被遮挡,亭亭而立的根根竹子挺拔细长,置身竹影里的我忍不住便觉得自己形容丑陋, 不敢与它们并肩而立。其实我是有些惭愧的,想起以前用铅笔刀在显眼处刻上某人的名字,或诅咒,或暗示好感。想到此处,微微觉得那时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穿过竹林,走下一个陡坡,那所记忆里的学校又回到了我的身旁。哦!不对,是学校记忆里的我又回到了它的身旁。它没有改变,还是那座红色砖瓦房,几扇镶嵌了钢条的木窗并排而立,学校屋后的空地长满藤蔓和杂草,我甚至找不到立足之地。分开草丛,只想快快的走到学校的正面,好好地看看它。转过墙角,所看到的是一座新建的楼房,个头比破败的学校还高。曾经,楼房附近的两块田地就是我们的操场。而今操场残缺不全,教室里的同学们都被一捆捆柴薪所替代。我站直身子,闭眼聆听,往日的琅琅读书声又云绕在耳畔,“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离开童年的学习圣地已经十年了,在这十年里,这所代言孩子们希望的学校经历了十次枯荣。想到这里,心里略觉舒缓,学校后面的草丛地是一次枯,那接下来便是一次万物的欣欣向荣。至于那把来自夜里的野火,应该从春风深处燃起,焚烧掉我来时的脚印。

        也许此次我的归来,是对记忆的践踏,我悻悻然的往学校废弃的厕所走去。厕所离教室约莫五六十米, 看上去实际上是一间小房,男女厕所中间用一堵没有封顶的砖墙分开。房顶上的木梁因年深久远,已在风雨中腐朽,断掉的木片像灶里未烧尽的木炭,小心翼翼的歪着脖子注视着我,而我所注视的是它背上驮着的那几片不愿放手的黛瓦。阳光从破烂处一拥而进,我抬起头,眼里不再是朽木旧瓦,而是一片等待野火燃烧的天空。

        地上,一堆的瓦砾与我相对而立,似乎是在向我倾诉着时间的无情。 我不忍与之对望,连忙欠身退出。厕所外,还是那片天空,还是这块土地,可是喧闹的教室只能在这里永远的安静了。在这安静的校园里,我忍不住轻轻地吟出:“一地十年枯荣,相逢只待来生”。

        我像个败下阵来的逃兵,头也不回的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八日日于成都  竹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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