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已过，天气转暖。妈妈，可以把你搬到院子晒晒太阳，透透气，就不用整天畏在炕上，憋屈着，一天就看见这几米见方的地方。
李芳边收拾着饭碗，边叨叨着，其实是自言自语，老妈妈早听不明白了，已经糊涂有一年了，好时还认识伺候她的老姑娘，糊涂时谁也不认识。吃喝拉撒全是李芳一个人伺候着。
眼看天气转暖，地里农活又开始忙活起来了，六十多岁的李芳也害愁了，忙起来，老妈妈怎么办，真不能再和去年秋天那样了，把老妈妈一个人锁在家里。
去年秋天，李芳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和小弟到山上干活，一干就是一天，天不亮她就做熟饭，一天的饭。自己和弟弟吃完早饭，需要带着中午的饭，还有给老妈妈准备得一天吃的饭，老妈妈的饭都是早上就要放在炕上的。
那次栓以后老妈妈就瘫在了炕上，现在算来也十年了。开始还能坐在轮椅上，农忙时帮着扒玉米，摘花生。这两年轮椅也不能坐了，只能畏在炕上。
不知去年秋天的每一天老妈妈是怎么熬的，成天自己一个人，一天的吃喝拉撒又都在炕上，尿不湿穿上去就是一天，受了多少罪，老妈妈是说不清楚的。可老妈妈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饭量也跌了很多，卫生更不用说。干了一天农活的李芳做熟晚饭，吃了沾枕头就睡，自己的卫生都顾不上搞，那还顾得上老妈妈。屋里转不开腚的见方更是被各种东西塞得满满的，见不得人。
这不秋收时好几波探望老妈妈的人被挡了回去，他们想看望老妈妈，李芳是理解的，可他们也该理解理解自己，六十多岁的李芳真是干不动了，农忙时应付起来已吃力了。可在外上班的大哥、二妹埋怨李芳不该锁着门，不让探望。难道他们忘了家里秋收地里的忙了，他们离开家，真就忘了本。为此姊妹们闹得很不愉快。
这个家呀……哪像个家？相貌堂堂的哥哥找了个二婚，女儿十岁那年，嫂子死了。二妹女儿四岁时离了婚。这两个孩子都是李芳帮着拉扯大的，尤其二妹的女儿，全是李芳一把屎一把尿地帮着看护着长大的，上学也是她照顾的，二妹一心打工挣钱。还有小弟，小时候被老人用篦子刮头灰刮出了毛病，只能帮着干活，脑子不太会转转，不能打算过日子，也是她这个姐姐帮着照看着。这哪是家，没一个完整的家庭，老妈妈一个人护着吧，年轻护着，现在老了咋办，就知道惯着。是啊，习惯了，李芳想到了自己，也是惯着自己的侄女，外甥，也被她惯得不成样，学习不爱学就不学。眼看又走上二妹的路了，打工出苦力挣口饭吃。
真是都叫老妈妈惯坏了，年轻时因为自己脸上的胎斑，相亲几次都没成，李芳有些灰心，老妈妈一句俺看着李芳不丑，相不中妈妈养你一辈子。李芳真信了，眼看要一辈子在家了。那时自己不懂事，妈妈不该劝着或帮着去掉胎斑吗？怎么能任着自己留在家呢？
二妹也是，找个对象，你这样挑那样选，把妹妹耽搁到四十多，你惯着自己的孩子，就觉得自己的孩子好，一家子个个任性。二妹这么大的年龄为了一点事就离婚，妈妈你也不拦着，可能也拦不住了，都任性惯了。现在好，自己一个人，快六十的人整天打零工挣个钱，你瞧她身体都累垮了。
我们都长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都在家，像话吗，在别人眼里我们是怎样的一个家。老妈妈你也害愁吧，你是不是愁糊涂了。这样也好就不用操心了。我呢？小弟呢？大哥、二妹有自己的孩子，老能有所依。我眼看要照顾弟弟一辈子了，老妈妈你是不是怕没人照顾你的小儿子，所以才有意留下了我。我不会不管你和弟弟的，放心吧，老妈妈。
整天守着老妈妈，李芳就这样胡乱地想着，有时看着老妈妈，李芳仿佛看到了老了的自己……
收拾好锅碗的李芳上了炕，招呼着妈妈。“坐着怪累的，妈，你躺下歇歇吧！”话音刚落，老妈妈一头倒下。“妈，妈……”
妈妈你怎么这么听话呀？让你躺下歇歇，不是让你就这样永远地躺下。
妈妈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妈，你走了我们这还能算个家吗？你走了谁还惯着我们，谁还管着我们？
惯着我们的老妈妈……
满头白发的妈妈看着这一屋子的孩子，泪流不止，是悔恨的泪，是心疼的泪，是劳累了一辈子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