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帐篷内是贺兰声嘶力竭的喊叫。
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生育的经验,但她还是抵不住那种分娩的痛楚。
贺兰的侍女皮珞正忙内忙外地送热水、毛巾、剪刀等物。
而男人们则在帐幕外焦急地等候着。一同等候的,还有许许多多特地赶来为贺兰祈福的部民。
拓跋开在帐外待了一会,觉得无聊,便独自一人踢着地上的石子,心灰意懒地走到了帐篷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
在那里,阿萝正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远方出神。
拓跋开来到她身边并排坐下。
这一年多来,经历过战场的流血杀伐,拓跋开的胆子大了很多。
如今,他已经不再害怕阿萝脸上那只毒蝎子了。
“你在看什么?”拓跋开问她。
阿萝回头看了他一下,没有说话,用手指指远方后,又扭头回去继续远望。
“窟咄叔叔说,那里是南方,住着很多的汉人。”拓跋开说,“你知道汉人吗?”
阿萝摇摇头。
“汉人可聪明啦!”拓跋开热情地为她介绍道,“他们会建造高高的城池,精美的房子,还会做出很多好吃的食物。不仅这些,他们还会造纸,然后把一些精美的文字写在纸上,他们把它叫做‘诗’。”拓跋开越说越兴奋,“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叫做雪儿,她就会很多很多汉人的东西,像弹琴,吹笛,读书,写字,画画……她几乎什么都会,可厉害了!”
阿萝这时已经凝着拓跋开了。
她见他说得那么激动,那么有劲,心里也替他感到高兴。
拓跋开说着说着却突然败下兴来,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我们本来约好再见面的,可惜……爷爷说她已经去秦国了。哎,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阿萝见他难过,也跟着有些难过。
她沉吟一下,将左手腕上的一圈红丝索褪了下来,递到拓跋开面前。
拓跋开看着红丝索,扭头望着阿萝,不解地问:“送给我的?”
阿萝笑着点点头。她的笑容是那么温馨,那么真诚。然后她亲自拿起拓跋开的手,为他妥妥带上。
拓跋开很感动。他不停转动着手腕,喜悦地欣赏着。
阿萝想了想,突然又将右手上的那圈红丝索也取了下来,握在手里,拿到胸口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样子像是在祈祷。
祈祷完毕后,她睁开眼睛,双手捧着红丝索,捧到拓跋开面前。
“不用了不用了!你已经送了我一个了。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拓跋开连连摇头。
阿萝也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她的双手不仅没有收回,反而朝拓跋开递进了一些。
拓跋开疑惑地看着她,顿了一下才恍然明白过来。
“你是说,要我把这一个送给雪儿?”
阿萝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拓跋开此时真是说不出的激动,他盯着那圈红丝索,想象着自己为雪儿带上红丝索的样子,又想象着雪儿开心的表情。
这次他没有再推辞,伸手要去接红丝索,阿萝却又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再次为他妥妥带上。
拓跋开转着左手腕看了看,又转着右手腕看了看,很是满足。
“谢谢你,阿萝!”
阿萝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拓跋开居然能叫得出她的名字。
拓跋开看出了她的吃惊,于是对她说:“其实,我一直都记得你。我四岁那年,隐隐约约记得你的名字。可我后来醒来后,你已经走了。我一直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呢。”
阿萝笑了。她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时那只毒蝎子正好贴在阿萝的额头中央开始吸血。
拓跋开吓了一跳。他虽然听母亲说过毒蝎子吸血的事,但亲眼见到时还是感到惊惧。
他伸出手想要帮阿萝赶走那只毒蝎子。
阿萝赶紧将身子往后一缩,同时伸出手挡住了他。她朝他摇摇头。
“疼吗?”拓跋开小声地问。
阿萝感受到了拓跋开的关心,心里很幸福。她笑着又摇摇头。
拓跋开也朝她笑了。
这时,只听帐篷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帐幕外的喧嚷顿时都停止了,代之的是众人惊喜和期盼的目光。
阿萝以为拓跋开也会很欣喜,便示意他赶快过去。
拓跋开懒洋洋地望望帐篷处,嘴里嘟哝了句:“有什么好看的?”
他心里想的是,母亲在那孩子还没出世时已经不怎么在乎他了,如今那孩子出世了,她就更不会关心自己了。
口里虽然这么说,心里虽然如此想,但他接下来还是和阿萝一起站起身,缓缓往帐篷走去。
贺兰的喊叫声停止了。当她听到那一声响亮的啼哭时,她总算松了口气。被汗水濡湿的秀发紧紧粘附在她的脸上,她也无力去理。
“是个小王子!”那女巫告诉她,并将其抱到她的面前让她看了看。
贺兰看到他那挤在一团的小小脸孔,脸上流出了安慰的笑容。
女巫将婴儿放在一个干净洁白的襁褓里,交给一旁的侍女皮珞。
皮珞抱着婴儿走出帐篷,交给正在帐篷口处等着的拓跋寔君。
拓跋寔君面无表情地凝着那婴儿良久,却没有伸手去接。
“恭喜大公子,是个男孩儿。”皮珞提醒他。
“哼——”他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很随意地将襁褓接了过去。
拓跋寔君抱着婴儿来到什翼犍面前,强作欢笑道:“父汗,是个男孩儿。”
什翼犍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顿时眉目生辉,神采奕奕,仿佛一下又年轻了十岁。
他大声夸赞道:“好!好啊!”
拓跋寔君举着婴儿,朝什翼犍单膝跪下:“请父汗赐名!”
什翼犍点点头,略作沉吟后说道:“就叫他拓跋仪吧。”
拓跋寔君转过身,将婴儿举到头顶,大声向众人宣布:“拓跋仪!”
部民们即刻沸腾了,都举臂高呼“万岁”,声震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