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陷入了对往日时光的回忆中,忽觉床上动了动,定了定神发现肖云娘醒了过来,钟灵轻柔的问到:“小姐,现在我需要给您换药,您看行吗?”肖云娘眼睛也被钟灵给遮上了,钟灵解释是怕感染,于是肖云娘就点点头示意。玉兰端来一盆清水,几块干净的纱布和绷带,钟灵打开了自己的药箱,取出黄连散、又将之前配好的方子用开水冲调开来,等可以入口了端给玉兰,玉兰将云娘扶起,将手里的药喂给云娘服下。钟灵在旁边估摸着时辰,用针的另一面轻轻刺了刺云娘的腿,问到:“小姐,有感觉吗?”肖云娘摇摇头后说到:“钟大夫,我相信你...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钟灵右手被烫后行动多少有点碍手,自己心里又害怕弄疼云娘,还未开始已经满头是汗,玉兰看见钟灵手上缠着纱布,开口问到:“钟大夫,你手怎么了?”肖云娘听见钟灵受伤了,也问到:“钟大夫,你受伤了么?伤的严重吗?”并将头转向了钟灵的方向。钟灵慌的急忙回答到:“一点小伤,小伤,不碍事,不碍事的。”肖云娘点点头,钟灵搬了张小凳,轻轻的将云娘的脚放在凳上,自己坐在一侧,慢慢的揭开了纱布,玉兰不忍直视转过了头,走向了墙角,偷偷的擦了擦眼睛。并未发出一点声音,自己第一次看见肖云娘伤口时差点惊呼出声,这次自己怎么也要忍住了……
肖云娘纤细的玉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左脚伤的较重,特别是小拇指基本已经只有骨头,其他几个脚趾也是血肉翻在外面。钟灵不敢想象有多疼,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肖云娘夜间麻药过了劲后是怎么渡过的。盖在伤口上的纱布与肉芽粘合在一起分不开,钟灵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地用药水浇湿后再轻轻扯离。可能是因为太专注又担心。钟灵觉得自己右手有点不听使唤,一不小心动作大了点,肖云娘闷哼了一声,轻轻的抖了起来……钟灵停下了动作,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忙问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笨了……小姐……如果你疼的话你可要告诉我啊……”肖云娘满头都是汗的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钟大夫,你很小心了……刚才是我没忍住吓到你了……你不用管我......”玉兰听见了走了过去,绞了块毛巾想擦擦云娘头上的汗,才发现岂止是头上,云娘浑身就跟泡在水里一样,刚要发作,就被肖云娘用手按住了自己的手,玉兰实在看不下去了,闷声不响的退到一边,将手里的手绢缠得紧紧的。钟灵换好了脚上的伤口后,准备揭开头部的绷带,他要求玉兰出去,玉兰疑惑的看着他,但还是照办了。上次换药也是这样,钟大夫一到换头部的伤口就只留自己独自一人与云娘在一起。
钟灵轻柔的揭开了头部的伤疤,肖云娘的左侧面孔完全被火伤了,露出里面血红色的真皮层,微微带有黄色的分泌物,两侧的边缘结构不整齐,呈卷边状。最严重的是靠近眼睛的位置,部分肉已经凹陷进去。钟灵看到这里,心里难受的仿佛有一把刀在自己心里搅来搅去,自己还要强制镇定的对着肖云娘说:“嗯……伤口比之前好一点了……你注意休息。要多喝一点有营养的汤....”。肖云娘忍着疼问到:“钟大夫,我眼睛能露在外面吗?为什么我看东西感觉前面被遮住了一样?”钟灵吸了吸鼻子回到:“嗯……眼睛还是要包起来,你看天气这么热,露在外面会感染的...再说你毕竟受伤了,脸有点肿可能就感觉被遮住了一样。过几天......再忍耐一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肖云娘轻轻的笑了笑。钟灵将肖云娘的眼睛又缠上了绷带,下一秒猛的将头转到了身后,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流了下来,他死捏着自己受伤的右手,伤口受压崩出了血迹滴了下来......自己心里实在太疼了,那伤痛犹如万千穿心入骨三分,自己为什么学医不精?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钟灵恨死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的皮割下来换到肖云娘身上....
钟灵收拾完了,低着头默默走出了房门,玉兰看着他这形态,还以为是太累了,又不好追上去问,只得进房看云娘正靠在床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绷带,只是地上流有一点点新鲜的血迹。玉兰也不敢多问什么,用毛巾偷偷擦了去,拿出一套内衣准备伺候云娘更换,玉兰关切的问到:“小姐,刚才我看您衣服都湿透了,换一套吧?您要疼就喊出来呀……”肖云娘苍白的嘴唇上还有点点血迹,她实在是太疼了!晚上疼的厉害时她就咬嘴唇或者掐自己大腿,这样就可以分散一点点的注意力,可是那种小型疼痛已经没有办法再抗衡了,刚才钟灵撕开纱布时自己都要晕过去了,强撑着不开口说话才没有喊出声。每一次的换药如同凌迟……一片一片的割着自己的肉,钟灵调配的麻药她知道剂量正在减少,她真心恨不得让钟灵把自己先打晕过去再换药。想起自己弟弟肖云飞出门还没有回,多半有事耽搁了,自己要努力配合治疗,以免增加大家的负担她才忍了又忍。
钟灵回到药房,默默的将东西收好,扯开自己右手的绷带,看着伤口里多出的血痕嘲笑自己到:“钟灵啊……钟灵....你师傅夸奖你天资聪颖,记忆力非凡,我看都是狗屁!要真这样你看过的那本书不知道去哪了?于是闷头打了盆水准备洗脸,走到柴房捡木头添火,发现是谁用书点火,心里就一股气涌了上来,走过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前半部分都已经被点燃了,只有后半部分还有一点残卷。钟灵可惜的翻了翻,心里嘀咕道:“真是乱来......”恍然间看见“皮术”几个字,前面的“换”字已经黑了一半,钟灵一阵狂喜又一阵狂悲。百感交集的抱着书又哭又笑道:“老天!你要不要这样!半张残卷.......好吧……我还是谢谢您!”然后一阵狂奔把迎面进来的厨娘撞个满怀,钟灵捂着书口里喊到:“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就一阵风似狂奔回房了,留下厨娘在那嘀咕:“哎哟!这钟大夫怕是脑壳傻了,跑柴房来看书......,撞死我了……”
钟灵狂奔回房后,迫不及待的掌灯阅读起来,可惜残破不堪,钟灵越看越迷糊,什么取片、刀片、供体、受体的连蒙带猜又死命回忆才做出一套理论上可行的笔记,耗费了钟灵一晚上的时间,竹香晚饭未见钟灵来取餐,就问了下其他人,有个小厮说道:“嗯……刚才听厨娘张妈说钟大夫抱着本破书像疯了一样冲出去了……估计是回房间看书了……”竹香捡了些干净的菜用碗分别装好,提着小篮子来到钟灵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钟灵正思绪万千听见敲门声头都未抬就说:“不要来打扰我。除非肖城主回来了……或者小姐找我!”竹香停在了那里,将篮子放在门口冲里面喊到:“钟大夫、饭菜我放门口了……记得吃噢!”然后回看了一眼屋里的烛火,慢慢退了出去。
钟灵熬了一宿,天都翻白了才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关节。看着满桌的笔记和画出来的图,钟灵感到心情很沉重……
突然听见外面有马叫的声音,钟灵反应过来可能是肖云飞回来了。将桌上东西收了起来就走出了房门,看见地上的篮子钟灵打开后发现是饭菜,将篮子随手放在了屋内,关好门走向前厅。果不其然,追风正在往府内搬运行李,还拎着个盒子。钟灵迎了上去,就看见莲生看着自己瞪大了眼睛,莲生说到:“钟大夫、你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手怎么了?“钟灵笑了笑回到:“没事,就是看书有时候太入迷,有点晚,这手是不小心,不小心。嘿嘿”肖云飞对钟灵做了个往里走,进屋谈的手势,钟灵会意转移到了钟灵的屋内,肖云飞和莲生进屋后看着房间里乱七八糟,篮子里还有一份冷饭菜,再看看钟灵的黑眼圈,满脸的疲倦就知道这段时间有多么辛苦了……肖云飞冲钟灵拱了拱手说到:“钟大夫、辛苦您了……令姐还好吗?”钟灵将房门关起来后,将昨天翻出来的书和做满笔记的资料都拿了出来,叹了口气说到:“肖大人,令姐的情况很不好,我没有对她说明,也请你们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还有一点....我把屋内能反光的东西都运走了,还有她的眼睛.....我暂时也遮起来了就是怕她接受不了.....现在我要说的事很重要……”钟灵将笔记摊开给肖云飞和莲生指向中间做了重点的位置继续说到:“书里叫换皮术,可能就是夫人说的“植皮”吧,难点在供体。我们需要就是在自身健康皮肤处(供区)取下一部分皮肤,用来覆盖切除了瘢痕的区域(受区)。供区的皮肤需要在受区得到新的血管供血才能够成活。一般情况下,自体皮肤移植成功的几率很大,但也有植皮不成活的可能。此外所有的植皮,都会在供区留下瘢痕。”肖云飞听见这里眉头紧扭在一起,但没有开口继续等钟灵说到:“将取皮刀片及供皮区涂沫适当量的液体石蜡。一人用双手掌将供皮区压紧绷平;或我及另一人各用一块木板置于供皮区两端,使供皮区皮肤绷紧,然后可徒手持取皮刀片,再用小取皮刀架夹持刀片,将刀片从一端开始向另一端作前、后幅度不大的移动或拉锯式的推进。一般讲,刀片和皮肤表面呈10-15度角左右。标准表层皮片为半透明状,平整、边缘不卷曲,供皮区创面呈密密麻麻的小出血点。当皮片大小达到所需要时,将皮片切取下。取皮供区残留创面用无菌油纱布覆盖,多层纱布及棉垫加压包扎。”莲生听见这里开口到:“我能不能简单理解为需要在自己身上或供体身上活剥一层皮下来再放到姐姐受伤的位置?而且受伤的位置最好还没有愈合?这样连接在一起然后还要长出血管?”钟灵看了莲生一眼后说到:“夫人真是理解的很到位,现在难点就是供体,如果取小姐身上的那么可提供的皮肤量肯定不够,因为她满身都有大小的伤口,如果取其他人的.......这事恐怕.....而且可能不成功。”说完看了肖云飞一眼。肖云飞没有做声而是将袖子卷起,露出白净的皮肤来说:“用我的。”钟灵沉默了一会儿说:“令姐伤的很重.特别是脚和脸.....”肖云飞继续说到:“你的意思是需要很多是吗?你看着取吧……只要姐姐能好。我无所谓。”莲生望着肖云飞淡然的态度,心里知道他其实出门前早都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宣之于口。
但是莲生此刻自己却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所鄙视,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亲姐、父母,每个人也都是单独的个体。肖云娘一心为了救肖云飞而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于情于理肖云飞都应该舍身忘己的去帮助他姐,可是莲生自己呢?以后自己是不是要面对一个全身被毁的惨不忍睹的肖云飞,莲生想起了琼瑶阿姨的“鬼丈夫”那片子简直就是童年阴影......肖云飞的样貌不重要吗?没有人敢说外在是没有优势的,特别是曾经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变成一幅残卷,无不令人惋惜.....莲生自认有点颜控,所以心里还是挣扎半天,又开始自我怀疑自己对于肖云飞的感情是否是真挚的?又或许是因为肖云飞救过自己,又拥有这样一幅样貌从而导致出现了爱情的幻觉?多巴胺的分泌只能维持三个月,褪去开始的激情进入到平凡的生活里,被细碎的小事打磨,自己的爱情是如果钢铁一样的坚强,或是如同琉璃一样的只有璀璨的光芒却经不起摔打。想到这里,莲生无言。钟灵看见莲生在发愣,喊了几声:“夫人、夫人?夫人.......”肖云飞也回头看莲生一下面露愁容,一下又颦眉,心里也估摸明白了几分。
莲生在自我与他人之间彷徨徘徊半天,依然天人斗争出不了个结果,被钟灵一喝打了个激灵“啊?啊!你们刚才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累……对了,钟大夫,谢城主帮我们捉了两条福寿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我说的罗非鱼,在后院还是活的。”钟灵看着莲生和肖云飞说到:“真的么?如果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去试验一下,毕竟如果真能成功的话,对大家来说也不用那么痛苦。”说完就跑了,因为钟灵是突然走出房门的,外面一个小小的身影吓了一跳,慌忙的闪到樹干后面躲起来,钟灵又痴,并未察觉。
等钟灵走了,肖云飞看见莲生闷闷不乐又有点满腹心思的样子,站起来将莲生抱进怀里,轻轻说到:“肖夫人,你....有点出味了……为夫伺候您沐浴吧……?”莲生难得听见肖云飞戏言于她,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了肖云飞的怀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