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何处理愤怒情绪

我辅导葆拉是从她参加我举办的一期“乱伦受害者小组”开始的。小时候，父亲经常打骂甚至性侵她。对这种严重的罪行，她一向忍气吞声，这种情况影响到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嫁给身为心理医生的格里那会儿，她自卑、自认为是个受害者也就不难想象了。我辅导她抚平童年创伤的时候，她又伤心地吐露，她还遭到了丈夫的虐待。因此她还得继续治疗，解决心头对他的怨恨。

自我审视对丈夫的怨恨

我首先教葆拉给格里写一封信。当然，这封信她不会寄出，也不会给他看。写信旨在帮她梳理对格里和两人婚姻的看法和感受。我给葆拉列了一份提纲，教她按以下三个方面写：

●你是这样对我的。

●这是我对此的感受。

●这是你对我产生的影响。

我嘱咐葆拉，不要担心，有什么就写什么，不要保留。这一刻，她可以一吐为快，实话实说。以下是她写给格里的信：

亲爱的格里，

我们在大学认识的那会儿，你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你是第一个肯真心听我说话的人，我爱上了你，恨不得为你赴汤蹈火。你答应保护我一辈子、爱我一辈子，我太需要这一切了。那时候，我的家人快要把我逼疯了，我巴不得逃出那个家。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高兴坏了。我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可我们结婚后，一切都变了。你开始找我的碴儿、找我工作的碴儿，我做什么都不如你的意。你变了，你不再体贴入微，反而一天到晚挑我的毛病。你让我心情跌落到了冰点。我信任你，爱你，可你却变得讨厌、自私，千方百计地侮辱我、贬低我。我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我怪我自己，我努力地改，希望有朝一日赢得你的爱，可惜我始终都做不好。这太让人痛苦了！我现在才明白，你不过是想把我牢牢地攥在手里，生怕我跑了，但你也太狠了！因为我爸对我犯的错，你骂我“烂货”。你说这话，太下作、太绝情了！他欺负我的时候，我才八岁。你知道我无能为力，拦不住他。你竟然翻出这个旧账羞辱我！你比谁都清楚，我心里有多愧疚、有多害臊！可你却不管。你是我真心信任的第一个男人，可你却不值得我信任。你知道你多伤我的心吗？你知道我的心在滴血吗？你太绝情了，拿那种事、说那种话羞辱我，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你。

我什么事都依着你。你说看什么书、什么电视、去哪儿度假，我都听你的。自从认识了你，我的哪一件事不是由你做主？除了辞职，那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没完没了地嘲笑指责我！我简直成了一个机器人！你说东，我就往东，但现在我想问自己一句，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放弃做人的权利？

我莫不是疯了吧！嫁给你的十八年，我自信全无，尊严扫地。我什么都依着你，那是因为我爱你。但回头再想想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恐怕对爱这个字领会错了。

你对我不好也就罢了，还一天到晚欺负孩子。你对他们恶言恶语，我还得为你开脱！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搞外遇的，但我知道你一贯拿我和别人比较，说我没人家有本事，没人家漂亮。后来我才知道她们是你的病人。你说的那些肉麻的事，我早该有所察觉。最叫我受不了的是，你还被人捉奸在床！你不仅怪她们出卖了你，还把错都推到了我身上！说我不爱你，不支持你！现在听起来这话是那么荒唐，但那时候我信以为真！我陪你坐在法庭上，听法官、律师宣读了几个小时你的罪状。我想做一个贤妻，在你有难的时候对你不离不弃。你知道我当时觉得多丢人吗？那么多双眼睛望着我，好像我是个傻子，到头来你又来指责我，好像罪责在我似的！

你什么责任都不肯担，不是吗？凡事都是人家的错。连霍利生下来就被诊断为脑损伤，你也怪我！你尽过父亲的责任吗，难道她不是你的亲骨肉吗？我一个人带她看病、把她养大，有苦我一个人吃，有难我一个人扛。我求你帮我一把时，你哪次不是转身就走，好像我从外面捡回来一个麻风病人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你摸着胸口想想，哪件事你问过我的意见？你就没把我当人看过。你就是一个以为天下唯你独大的小男孩！什么事都由着你的性子，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胡作非为！你再羞辱我、不把我当回事儿，像从前一样不顾我的感受瞧瞧？我偏不信这个邪。说什么爱，什么责任，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但你给我听好了：我再也不会由着你了！十八年的罪，我受够了，我不想再遭罪。你别想再骑在我的头上。你休想！

葆拉

葆拉又气又伤心，在治疗小组大声读这封信的时候，她几度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在场的人个个都觉得心潮起伏，我也不例外。

她曾是一个逆来顺受、情绪低落、任人宰割的女人。但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出她改变的决心。她的治疗取得了很大进展，让我们看到了可喜的一面，她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终于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吐露出自己的心声了。

释放怨气时的“要”与“不要”

葆拉写给格里的信煽起了她心中的积怨。但相比对父亲，她对格里的怨恨却有所不同。父亲已淡出了她的生活，当然再也不会虐待她了。然而格里仍是她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虐待她纯属家常便饭。她刚意识到自己多么恨格里，自然迫不及待地要采取点措施，和我辅导过的许多人一样，她希望快刀斩乱麻。

别仓促下决定

我常常提醒来访者，千万别一时兴起仓促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盛怒之下，她们的判断往往带着成见。除非和丈夫在一起有性命之忧，否则现在还不到马上去找律师或收拾东西回娘家的时候。

别急着责备丈夫

葆拉打算骂格里一顿，至少要给他看看这封信。我要她先放一放。她的心情我当然懂，但这根本无济于事，再说他也听不进去，原因如下：

●葆拉一向说不过格里。

●格里擅于转移话题，颠倒黑白，你说东他说西。

●格里会矢口否认。

●不管葆拉说什么，格里都充耳不闻。

●格里一向擅长推卸责任，把错怪到葆拉身上。

●格里压根不给葆拉说话的机会。

●格里会吓唬葆拉。

和许多控制型男人一样，格里会认为反抗、质问或抱怨他的行为是对他的挑衅。格里不懂倾听葆拉的心声，不懂如何做一个丈夫。他只晓得反击。葆拉现在对他发一通火，宣泄一下怨气，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适得其反，最后落得和从前一样，把怨气往肚子里吞。说得严重点，还有可能伤害两人的感情，让婚姻无法挽回。即便她下定决心要离婚，也要从长计议，而不是在气头上仓促做出决定。

她左右为难，不晓得怎样才能释去心头的怨气。她既不想离开格里，同时又对他怨恨难平。我的确能帮她排解一部分怨气，却消除不了她的全部怨恨。葆拉还要学会忍耐。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完全值得一试。

排遣愤怒，讲究的是方法

小组治疗给葆拉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排遣了一部分愤怒情绪。充气塑料球棒、角色扮演、写信等工具和手段也在可控的范围内宣泄了心中的怒气。

我还鼓励葆拉多参加锻炼。考虑到她每天都很累，还有四个孩子要照顾，几乎分不出身来出门，所以我让她在家锻炼，以便缓解她的苦闷。

葆拉是位艺术家，她还可以借作品创作发泄怨气。她这期间画的画虽不适合办画展，但画画本身却对她大有好处。她为格里画了一张丑陋的肖像，只要对他有怒气，她就对他的肖像发泄一通。此外捏泥巴对平复情绪也很管用。

葆拉还买了一辆自行车，孩子上学之后，她会在附近使劲地骑一圈。这不仅让她放飞了心情，也让身体好了许多，她发现，原来自己也有精力十足的一面。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愤怒也能转化成能量（其实，许多优秀运动员都会运用这个小诀窍，将愤怒转化成体能）。

愤怒是对挫折或侮辱的生理反应，一旦转化为体能，怒气自然也就消了。只要是锻炼，哪怕是做家务、洗车都有同样的功效。

别给男人火上浇油

现在葆拉能控制自己的心情了，但每次她想要格里对自己好一点，都是白费工夫，让她好生难过。其实，她对付格里的那套招数无异于给他找借口，火上浇油。每次她分辩、求饶或歇斯底里，最后却总是适得其反，反而落入了他的圈套。她忍气吞声、要求和解，其实明摆着是告诉他，她不知所措、茫然无助，最后反而成了他要挟她的把柄。

许多女性以为大吵大闹，反驳伴侣的指责是为了保护自己。这种行为自然是毫无效果。如果女人不主动说清楚她什么能答应，什么坚决不答应，无异于把自己交给男人，任他宰割。她大吵大闹和低声下气地求饶或大哭一样，都是失去了控制。只要激怒了女人，控制型男人已经赢了一步棋。

下列行为无助于解决你的困扰。你不妨对号入座，看看丈夫对你施暴的时候，你是怎么反应的：

●道歉。

●低声下气地求饶。

●哭哭啼啼。

●争吵。

●分辩。

●说服他从你的立场看问题。

●大吵大闹。

●放狠话。

除了上述行为外，还有很多既简单又有效的应对方式，只是许多女性没学过。不过，我在把这些应对方式教给来访者之前，首先会问清楚，她们究竟想改善亲密关系当中的哪个方面。

发出你的声音

葆拉怎么想、怎么感受、怎么做，都得听格里的，亲密关系中的对与错全由格里一个人说了算。要想改善夫妻关系，葆拉的想法和话语权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为了开始这一阶段的锻炼，我建议葆拉这样跟格里说：

●这是我的想法。

●我认为应该这样。

●我打算这样做。

●我可不想这样。

●我希望这样做。

少说以下这些话：

●是我不好。

●这样行吗？

●我说得对吗？

●你喜欢吗？

●你千万别不高兴，都依你的好了。

自信的人能轻松地说：“我有话直说，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好。”在和谐的两性关系中，两个人都能自由发表自己的意见。可当家里有个控制型男人时，只有他的意见才叫意见，女人说什么，还得请示他。

对葆拉来说，想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而不是格里认为她可以要的，她就必须先明确自己的需要、愿望和底线。

明确你的愿望

我让葆拉列出她对格里的希望，她写了下面几条：

我对格里的期待

●我希望得到尊重。

●我希望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希望他能听我倾诉。

●我希望他重视我。

●我希望他和气些。

●我希望他能理解我。

●我希望有自己的信仰，能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上述可能也是你对伴侣的期待。此外，如果你还希望男女平等，也许还要加上以下几条：

●我希望钱方面的事，我们两人共同做主。

●我希望性生活方面双方平等。

●我希望他尊重我的劳动（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面）。

●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参加我认为有意义的活动，而不是只有他来选。

别怕琐碎，只要你想要，尽管列上。你的希望越明确，越有机会实现。比如写明你需要什么样的夫妻生活，你对家庭开支的具体安排。

你除了希望伴侣体贴你、凡事都与你商量着办以外，恐怕还有些重要的人生目标想要实现，比如：

我的愿望

●我希望重返课堂。

●我希望多陪陪朋友或家人。

●我希望找一份工作。

●我希望在事业上有所发展。

●我希望他多帮我做些家务。

●我希望他多帮我照顾孩子。

你也可以列一份愿望清单，要详细、明确。“我希望开心”或“我希望有个好心情”等说法含混、笼统，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方向，自然也改善不了你们的夫妻关系。

葆拉对格里的暴行有一些明确具体的意见，我鼓励她列出来。读了葆拉列的清单，你不妨也一一列出两人相处中你不允许对方再犯的错误。

我不能允许的事

●我不许他再对我嚷嚷。

●我不许他再侮辱我。

●我不许他再没完没了地找我的碴儿。

●我不许他再不把我当回事。

●我不想再听任他的摆布，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不许他再让我当众出丑。

你列出这样一份清单，其实是为你们的亲密关系设立了一个标准。没有参考或比较，你难以给他的行为划定一条容忍的底线。你要明确什么能忍，什么愿意忍，什么不能忍，你要对自己和亲密关系设定一个期望值。

夺回你作为成年人的权利

令许多来访者愤怒的一点是，夫妻双方不但不能相亲相爱，丈夫反而无视，甚至践踏了妻子的基本人权。为了点醒这些女人，我专门列出十条女性人权声明。请通读这些权利，并在训练中融会贯通。

人权声明

1.你有权受到尊重。

2.你有权拒绝为别人的问题或恶劣行径承担后果和责任。

3.你有权发怒。

4.你有权说“不”。

5.你有权犯错误。

6.你有权表达自己的感受、意见和见解。

7.你有权改变主意，或者按自己的步调解决问题。

8.你有权为这一改变据理力争。

9.你有权请求感情支持或帮助。

10.你有权反抗不公平的待遇或反驳无端的指责。

这十条人权声明无意指责或诋毁任何人。如果其中的某些权利在你听来只为了一己之私，或者与你从小所受的教育、对婚姻的期待和地位相矛盾，你也不必太担心。这是你的基本权利，必须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