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爸阿妈私奔到云南的那次,是和其他的两对年轻人一起去的。原本是去打工的,但却因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而在云南那地儿漂了两个月,身上的钱花光了,只好回来。
后来听阿妈说,那次大伙儿穷得路费都没了,还准备走路回家,最后撑不住了,才到政府那申请点路费补贴。
对于这件事我不是当事人,很难还原当时的状况,但我想应该很悲惨吧。几个干些粗活的汉子带着从未离开家半步的女人,沿着公路走,又渴又饿的,晚上又没地儿歇息,只能胡乱找个地方瑟瑟发抖的。
02
他们那次去的地方差不多到缅甸边境了,就隔了一条江,好不容易回到贵阳后,还去找了四外公接济了一下。
第一次听到这事儿的时候,还挺费解的,几个大活人出趟远门居然沦落到流落街头了,这也太没出息了,但如今看来还是可以想通的。
他们那批人,几乎都受过什么教育,不识字,普通话也只会一点点,再加上那时候云南那地方本身也是很落后,没有工厂,也没有熟人接济,漫无目的地寻找只能混吃等死了。
03
从云南回来之后,阿妈就有我了。尽管阿爸在乐里混了十几年了,却因为是单身没有一个安家的地方,只好把阿妈带回老家,回那个他逃离十多年的家。
因阿爸常年不回家,阿公一直很怨恨他,都当做这个儿子早就没了。这时候阿爸回去,虽然领了个儿媳回来,但阿公还是板着脸的。
阿爸刚到家,阿公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把他的鞋子拿到路边挖个坑埋了。
阿爸回来找不到着急问阿嬷,阿嬷不敢说,阿公听到阿爸问,故意从房里大叫,“埋了,埋了,人都早死了,还留这些东西干什么”。
阿爸一听到埋了也来气,就狠狠地砸门“砰”的出去了。之后他俩谁也不看不惯谁,还时不时来场战争,一直持续到阿公搬到阿叔的新房子去住了才消停。
04
虽然回来不待见,但婚礼还是办了。家里买了两头猪,几大缸酒,二十多桌的人,阿妈就稀里糊涂地嫁了。
这样的婚礼,不豪华,也没有婚纱,甚至没有回娘家,但在阿妈的心里已经极为满意了,她以为往后就是幸福了,没想到却是悲惨遭遇的开端。
杀猪声,鞭炮声,划拳声,吆喝声.....大锅肉,大碗酒,屋子里黄花大姑娘的青春就这样葬送在这吵吵闹闹的山沟沟里了。
05
我们那村要啥没啥,单身汉倒是多。隔壁家的老大和老二胡子眉毛都白了,还不结婚;屋子下面的两兄弟直接放弃了,大哥还喜欢上了女装;左下角的那位大叔,喝着小酒,叼着烟斗,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妙龄的女子都往外嫁了,村外的姑娘又嫌太偏远了,好不容易追到姑娘了,不是去当上门女婿,就是俩口子都搬出去住了。
造成这种局面的,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全村只有三个姓,上截寨是余家,下截寨李家,中间就独我一个莫家。同姓不能通婚,余家的后生只能去找李家或者外面的姑娘,木一点就只有单身的命了。
像阿爸那样,32了还能带回19岁的阿妈,实在是挺少见的了。我一出生还成了“村花”,村里人都说,“这姑娘,往后不是余家的,就是李家的了。”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就不服气地噘着嘴,“哼,谁嫁这山沟沟,我才不嫁呢”。
06
从镇到我们村得走二十里的山路,那年代又不通车,要娶媳妇,可得要命的。十几个大汉子们肩上挑着几箩筐米,腰间捆着几大壶酒,还赶着马匹,翻山越岭才到家。
年纪小小的我还走过几回山路,只要翻过一座山,穿过一条河,我的心情就像和师傅西天取经似的。
蹦跶蹦跶地跑到最前面,站在石头上摆出孙悟空探路的姿势,“阿妈,前面就快到了。”
阿妈在后面追,追不上就大喊,“你慢点!你慢点!”
07
年小的时候对阿婆家特别感兴趣,时常靠在屋门口往山那边看,问正在簸米的阿妈,“阿妈,外婆家是不是就在山那边?”
“嗯,再翻几道坡就到了。”
“那外婆家长什么样啊,有没有马,有没有河,有没有山?”
“都有,都有,还有宽敞的马路和飞去飞来的车车,那是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
天堂?马路?车车?我若有所思。居然除了这里还有另一个地方,它会是怎样的呢?
我的脑袋瓜子使劲地想啊!想啊!想不通就往山的那边望啊!望啊!来劲时,还踩到门槛上,跑到山坡上,试图看到那个神圣的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