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络上引起最大范围关注和讨论的两位女性,莫过于亲手将人贩子送上法庭的被拐女孩杨妞花,和不自由毋宁死的前往瑞士安乐死的红斑狼疮女患者沙白。闲暇时分别大致看完了两个人的人生摘要,看似截然不同的人生,却引起我对同一个问题的思考:人的命运究竟多少把握在自己手中?
先说沙白。出身优渥的上海中产家庭,父母宠爱有加,自小接受国内外最优质的教育,自身才貌双全事业有成。但命运在她花季的20岁向她提出了一道严峻的命题:她得了系统性红斑狼疮。这是一种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寿命的疾病,且暂无可以根治的办法,绝大多数患者都是靠日常照护来过普通人的生活,虽有诸多不便,但大都正常度日。但是为了延缓疾病发展进程而必需的防晒、忌口和休息,对沙白来说全部都是不可忍受的束缚。她喜欢保持美貌,喜欢极限运动,喜欢周游世界,而疾病剥夺了她大部分的爱好。于是患病20年来,不打治病的激素,是因为怕胖怕失去“吸引无数男人的”好身材;不遵医嘱去晒黑,是因为要保持诱人的肤色;不顾肾炎发作坚持出国旅游,是因为要过不一样的生日……她说不自由的人生宁可死去。
到这里也就是一种价值观的取舍,虽不敢苟同但也无可厚非。但沙白并不能保持她的逻辑自洽,在无情发展来势汹汹的病魔面前,她试图让他人为她的自由选择买单:要求表妹捐肾,要她70岁患阿尔兹海默症的老父亲照顾,甚至在寻求器官移植无果后对国内不允许器官买卖的规定颇有微词等等。最后她无视了老父亲再三含泪的恳求,斥巨资前往瑞士安乐死,留下了老迈生重病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人不禁喟叹一声无可奈何。
而另一位女性杨妞花,人生的开幕剧却是截然相反的剧情:杨妞花原出生贵州农村,有着疼爱她和姐姐的父母,家庭虽不富裕却美满幸福。但其乐融融的四口之家,在杨妞花五岁那年因为一个恶魔的毒手悲惨破裂。她被新搬来的“邻居大伯”人贩子余华英哄骗带到了离家千里的河北邯郸,从此开启了一家的悲剧。五岁的杨妞花被恶魔人贩子毒打欺凌,受尽折磨,差点冻死在河北的冬天,最后被一个老奶奶买了去,给她的聋哑儿子做女儿养老。
在她的新家,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经常挨“奶奶”的打,小小年纪不仅要被逼着做所有的家务活,小学毕业便被勒令回家,再也没有了上学的机会,直到将近成年外出打工,依然过着窘迫拮据的生活。但无论怎样的境遇,她的心里一直都牢记着自己真正的名字,一直都埋藏着想要找回自己真正的家的愿望。她找了快整整十年,终于得偿所愿找到了姐姐,喜悦还没有来得及品味,却紧跟着得知了噩耗:她的亲生父母因为她的丢失悲痛欲绝,一个身心具垮一个精神失常,在三十几岁的时候便相继悲惨离世。在父母的坟前杨妞花嚎啕大哭,随着倾盆的眼泪而涌上来的,还有一团盛烈如火的决心:一定要让那个死不足惜的人贩子余华英得到她该有的惩罚!
于是她坚持报案,凭着自己超群的记忆力提供了当年关键的细节,并说服人贩子的中间人作证,同时组织帮助了无数的寻亲家庭和孩子,最终配合警方抓获了恶魔余华英。在法庭上,杨妞花对余华英说,你记住,是我把你送上法庭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坚定语气沉着,像一位身披金甲的战士。那一刻,没人不会为她的执着、勇敢、顽强所折服。虽然她受教育有限,但各种采访时展现出来的逻辑清晰、思维敏捷、口才伶俐、清晰观念,让每一个人都感慨她的优秀。命运分配给她一个地狱开局,她却用烈火烹出绚烂的人生。
两位女性,生命的舞台有大有小,命运也都提出了对她们各自来说残忍的拷问,但两位的选择逻辑却完全相反。沙白看似用不甘的叛逆嘲弄命运,企图不惜代价(包括他人的代价)追求自由,却最终被命运吞噬;杨妞花看似对命运的残酷悲剧逆来顺受,却如同悬崖上的攀岩松一样咬定青山,如同砖缝的小草一样春风吹又生,在命运的重锤中顽强向上,活得坚韧不拔欣欣向荣,同时还给予了无数同路人力量,感动了无数人。人生这份主观题的试卷,提问的是命运,作答的却是每个人。牌桌不能掀翻,那就把坏牌打好,把好牌打赢。
何况人并非孤岛,虽然自由可贵,但爱与被爱价更高,杨妞花从未忘记幼时父母无上的爱,也感念养父和大娘的照看之恩,更没有忘记她的小家,以及广大寻亲家庭的期望,因此她虽然命途多舛出身微寒,却一直拥有爱和被爱的正直善良。而沙白出身富裕,却从未真正爱过自己和其他人,甚至她保持容貌身材的原因竟然是无数男人的爱慕。对自我的客体化严重至此,也就不难理解她根本不爱具体的真实的自己,只爱一个抽象的被别人评价赏玩的自己,却对真正爱她入骨的父亲的感受置若罔闻。她不懂爱与被爱,一直在渴求空泛的自由,到头来吞下苦果买单的是她自己和真正爱她的亲人。
人的命运迥异,但就像数学公理那样,人生的大道也至简: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命运永远在强者手里服软,在弱者面前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