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十二月份了。这时的厦门是乱穿衣的季节,有的毛衣,有的羽绒服,有的直接穿了清凉的裙子。走在街道上看过去,单是人们的穿着就是一道风景。我总能想起家乡的冬天,这时候,正是要穿棉袄的季节。
棉袄是几千年来勤劳质朴的北方人民面对寒冷袭来的最好的防御。小时候天冷只有棉袄穿。为孩子做棉袄大概都是为人媳妇的必修功课。几尺花布,一两斤棉花,巧媳妇穿针引线,剪贴缝合,女孩子的是红绿底色小碎花,男孩子是蓝黑底色缀着白芽,差不多半天就缝制好一件棉袄了。细细密密的都是当娘的拳拳心意。棉袄要做合适,不容易,做大了会钻风不暖和,做小了孩子穿的不舒服。剪好的布片是跟了孩子的尺寸量好的,但当娘的都心疼孩子,怕受冻,往往塞的棉花太厚实,棉花塞的一多,袄片立即跟缩了水一样,小了一号。所以穿新棉袄对孩子们来说可不是那么好受的经历。
小时候每年穿新棉袄,我都觉得是个苦差事。新做好的棉袄太瘦,本身就是寻求自由之身的小孩子那里会喜欢被裹绑的束缚,穿不上一个袖子就开始浑身扭巴起来,嘴里也开始吵嚷,太紧了,套不上啊,往往这时候,炕上的温眉顺目的母亲就变成了怒目圆睁,手上来不及叉回线板的针往自己的腰下一别,腾出来的一只手就按到了扭成麻花的小身子上。另一只手顺势过去薅住尚要挣扎的臂膀就往棉花团里塞进去,仿佛是在打包一件行李。胳膊塞倒棉袄里就完工了一半,接下来能不能系上胸膛前的几粒纽扣就要看大人的手上功夫了。极小的扣鼻儿是缝制在袄片上黑色沿条儿留下的不缝合的洞洞,扁圆的小黑扣是不知服务过几个棉袄又被召唤回来继续上工的胸口卫士。这样的纽扣小孩子是扣不上的,如若是扣上,指甲也会被狭小的扣鼻儿勒的疼个几天。不过,这样的扣鼻儿才能考验一个棉袄的暖和程度,扣鼻儿扣上,棉袄严丝合缝的护住整个胸膛,任你大风冻到耳朵发红,脸蛋子发紫,鼻子坚硬到感觉不到鼻涕的长短,棉袄外面的小手也都是热乎的。
保暖自然是棉袄的首要义务,其次还要干净。北方的冬天季节长,基本是上过了十一月中旬就要穿棉袄了,来年二月份天气转好后才陆续脱,有时候还要穿到四月露头。一两件棉袄要穿两三个月,光有保暖功能是万万不够的。棉袄外面还要加一层薄薄的衣服,穿几天脏了扒下来洗干净。巧手的母亲们还会在领子袖子上做文章,把大人穿破了的袜子头剪下来,缝到袖口上,一边一只,用来防止孩子时不时的抬起袖子蹭鼻子。大人冬天的袜子都是暗格子颜色,或蓝或绿,比起新做的漂亮的花棉袄自然是丑了百倍,偶尔碰上母亲捡出来的红绿袜筒,几个姐妹也竟然会争抢索要。偶尔一次母亲有事拆下来的袜筒忘了缝上,抬起胳膊一看到漂亮的碎花袖头,那自然是爱惜的不得了。
除了袖子上的护卫,领子也多半要缝一条。用毛线织成的粉红的,嫩黄的,翠绿的毛线领缝到棉袄上,在颜色暗淡的冬天里是一抹亮丽,孩子们也喜欢这样的花花绿绿,带了好看的毛线领的小伙伴儿们更是把脖子梗出了一个高度。等到粉红,嫩黄,翠绿变成灰蒙蒙,就是拆下来洗了。领子洗完了一天干不了。棉袄少了毛线领子的护卫,走出家门的时候脖子都仿佛是缩到了棉袄里。
现如今原来那些一起留着鼻涕捉迷藏的小姐妹们大都嫁了人生了孩子,他们的孩子冬天也极少穿自家做的棉袄了,市面上卖的棉服羽绒服样式多还好看,他们再也不用像原来的母亲捉着孩子的胳膊给他们试穿新作的棉袄了。但是小时候那种穿上新棉袄后的暖和,紧实的安全感却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