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歉是一门艺术。

然而，大多数人将它当做了一种表演。

于是，生活中我们遇到的“对不起”，不是套路的敷衍，就是无力的忏悔。

❶

我的大学同学Momo，是个典型的对不起小姐。

以至于多年以后我回想起她，只记得她因为紧张而瞪得有些木讷的小眼睛，几乎要弯成九十度的腰，以及她独特的粗剌的嗓音，“对、不、起”，“这是我的不对”，“这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起”……

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会被她这股诚恳、真挚的劲儿给忽悠的晕头转向，尤其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低垂的眼角，薄薄的嘴唇因用力过猛抿着几乎没有了血色，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恳求你的原谅。

但凡有着同情心与同理心的人，在如此强大的攻势之下都会立马服软。因为她所表现出的坦诚与恳切，悔恨与自责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好像如果你不立马接受这个道歉就会陷入被他人指责的境地。

有一次，老师让我俩采访一位校友并写篇人物稿。我来负责录音速记，Momo负责写稿。

采访完后我立马把录音速记给了Momo，然而两个月过去了，稿子没有出来。

老师雷霆大怒，把我俩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番。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Momo一个箭步，俯身低头道，“老师，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说实话，对于这种主动扛“锅”的同志，我有点感动。

又十天过去了，这篇稿子依然没有出来。

“Momo，上次那篇稿子……”我忍不住提醒她。

“真是对不起啊，”Momo用她那蹙成八字的眉头望向我，“我这段时间太忙了……”

说实话，对于这种又得上课又得做家教挣钱的同学，我有点心疼。

又十天过去了，这篇稿子依然没有出来。

“Momo,校办那篇稿子你什么时候写啊？”我是在忍不住了。

“对不起啊，”Momo握着我的手，恳切的说道，“今天，我今天就开始写。”

说实话，对于这种“我真诚道歉，但我什么也不会干”的套路，我有点烦。

最终，我用了一个晚上把这篇人物稿给赶了出来，堵住了老师第三次夺命连环call。

自此之后，对于这种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先生，我都敬而远之。

“对不起”，是他们的口头禅，是习惯，是套路，是条件反射，是一种消解愧疚感与歉意的途径。一句对不起，转换了道德审判天平上双方的角色，让道歉者心安理得，让受害者骑虎难下。

我讨厌这种“对不起”，我讨厌的不是充满诚意的道歉，而是无作为的推诿。认错不纠错，等于不认错。

所以，当你在工作中犯下错误、给他人以及集体造成不良影响甚至损失的时候，请你不要条件反射般的道歉，而是赶紧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与补救损失的措施。

锅，谁都可以背，昨天刚来的实习生，上周那个临时工，同一个team的同事，甚至你的领导，你的leader，他们都可以站出来说这一声“对不起”。那句苍白、无力、寡淡而又乏味的“对不起”，它除了表明你是这个错误的承担者没有任何意义。

❷

我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在一个招聘网站做策划。

当时我们组策划了一个线下招聘活动，让用人单位的leader直接和应聘者face to face，这是一个比较高端的招聘，来的那些leader都是知名企业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时是我第一次做这种线下项目，经验不足再加上时间紧迫，应聘者的筛选环节设计不够严谨，导致其中掺杂了不少鱼目混珠的应聘者。

事后，一个素来以“招人苛刻”、“十分难进”而闻名的科技公司的leader对我们这次活动表示了极大的不满，认为今天与他面谈的应聘者的素质根本达不到这个职位的门槛。

小许是那个公司的HR，在这次活动是我找到的他，并向他提出的活动邀请。

活动结束后，我与同事在楼下吃烧烤，庆祝这次项目的完结，烟熏火燎的杯酒交错中我收到了小许转发给我的一条语音，是上面那位leader在活动结束后发给他的。

“你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这什么烂活动！活活浪费了我两个小时！”

就在我在那个leader愤怒咆哮的语音中感到无比尴尬、难堪、羞愧，思索着如何道歉、辩解、安慰他时，我的微信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发来的不是语音，而是小许的一条消息，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你知道吗，我要被开了。”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街道吵杂的声响全都消失了，我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小许的声音——

“我要被开了”

“被开了”

“被开了”

“被开了”

……

因为我的失误，一个的人即将丢掉自己的饭碗。而这个丢掉饭碗的人所犯的唯一的错误，就是在某一个瞬间选择了相信我。

从小，我们受到的教育就是，犯了错误，给他人造成了困扰，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主动地恳求他人的原谅，这是最基本的社会礼仪与道德行为准则，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而，书本与学校不会交给我们的是——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许多错误，知错不一定能纠错，认错不一定能改错。

你的一次马虎，不小心在excel中少打了一个小数点，而这个小数点却令整个公司蒙受了数百万的损失。

你的一次不专业，不小心影响了了整个项目的进程与质量，而这次不专业却让合作伙伴的无数个后续项目都无法进行开展。

你悔恨而又懊恼，你想改错补过，而然，除了穿越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回到过去，你能做的nothing at all。

这时候你就会发现，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我们都是蚍蜉，张牙舞爪，力气费劲，大树依然纹丝不动，而在制造灾难的过程中，我们却都成了亚马逊雨林的蝴蝶，不小心动了动翅膀，却引发了德克萨斯的一场飓风。

从那之后，我开始讨厌说“对不起”，因为那一刻，我才发现“对不起”有多么苍白无力——有些错误、有些伤害，一旦犯下，就是死局，回天无力。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不要给“对不起”可乘之机。

❸

语言，是最古老的巫术。

我讨厌“对不起”，因为“对不起”本身就把致歉者与被致歉者放置于一个不平等的地位，它含义是：“我错了，毕竟每个人都会出错，我十分诚恳的向你道歉，并希望获得您的原谅。”

语言在暗示你，让你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去乞求另一方；语言在暗示你，是你的失误，是你的过失，是你的不专业，是你的怀运气；语言在暗示你，你该懊恼，你该自责，你该气馁，你该沮丧。久而久之，“对不起”会成为你的枷锁，你就是社交话语体系中最诚恳的奴隶。

你可能都忘了，致歉只是一种途径，而非我们最终的目的。我们要做的，并非是屈膝求得对方的谅解，而是尽可能地寻求解决办法呢，切实地弥补我们造成的过失。

与其戚戚惨惨、忐忑不安地致歉，“对不起”，被动地恳求对方的谅解，不如大大方方、自信满满的承诺，“我可以”，主动地弥补自己的过失，改正自己的错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