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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上空清冷的铅灰色,犹如一张穷人哭丧的脸,令人极为不快。
狂风肆虐,卷起地上的枯叶,一片片被撕扯着飞向远处,消失无踪。
大街上空无一人,曾经热闹的商铺早已经倒闭,人行道上处处杂草丛生。
塑料垃圾桶倒在地上,垃圾倾泻一地而无人清扫,招来成百上千的绿头苍蝇,它们震动翅膀时发出恼人的嗡嗡声。
东一辆西一辆的汽车停在柏油马路上,锈迹斑斑,有的汽车被卸掉了轮胎,有的被砸了玻璃,有的被掰掉了车门,有的甚至被付之一炬,只剩下惨不忍睹的车架子。
龙剑走出龙城公安局那栋脏兮兮的大楼,皱了皱眉头,随即竖起衣领,拾梯而下,身后传来哐当、哐当的响声——公安局的铜制招牌被狂风来回拍打着,显得摇摇欲坠,也许下一秒就会砸在地上。
他钻进一辆泊在地上的草绿色的飞车,飞车腾空后朝几公里外的乌衣巷飞去。
飞车穿街过巷,在灰暗的天空映衬下,宛如一只四处游走的甲虫。
“请乘客确认是否是在乌衣巷下车?”车内响起毫无感情的提示音。
“乌衣巷下,谢谢。”他每次和这样的电子设备交流,都有点不自在,他总觉得是在和看不见的鬼魂在交流。
一分钟后,飞车徐徐地降落在乌衣巷的巷口。
这条灰黑色的小巷,地上的石板路凹凸不平,没有狂躁的音乐声,也没有喧嚣的人语声,颇似陷入死寂之地。
“请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注意安全。”车内再次响起电子合成的人声,不带一丝喜怒哀乐。
随即,车门自动开启。
他低头下了飞车,踱步走进这条破败不堪的巷子。
渔人码头酒吧就在这条断头巷的尽头,霓虹灯招牌闪闪烁烁,刺痛人的眼睛。
酒吧外的一棵歪脖子树长得要死不活的,光秃秃的枯枝直指青天,犹如一个张牙舞爪的怪人。
一条土黄色的壁虎在枝头上一面爬行,一面探头探脑,那根细小的尾巴摇摆不定。
他走进去的时候,站在吧台后面的酒保正在用机械臂摆弄一把大号手枪。
阿兵见他进来后赶紧收起枪,然后献殷勤似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金属大牙。
“龙神探,喝点什呢?”
“老规矩,一杯加冰的狐仙啤酒。”
他随即在角落的一张小圆桌后面坐下。
酒吧里光线暗淡,啤酒还没有端上来,他举目环顾四周,以此打发时间。
一个老头正低头下象棋,此刻正苦思如何攻城掠地。
老头形容枯槁,有着花白的头发,骨瘦如柴,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是一个高个子,枯竹似的双臂套着一对金刚圈,如果有风掠起,必会被吹得人仰马翻。
和老头对弈是个光头的大胖子,肥大的身躯把椅子挤了个满满当当的,光头在微暗中闪闪发光,一脸的横肉,皮笑肉不笑的,捏着象棋的手肉嘟嘟的。
两人旁边的一张桌子后面,分别落座了几条彪形大汉,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脸上犹如带着面具,毫无表情。
一个妖艳的红衣少妇拿起高脚杯,张开烈焰红唇优雅地抿上一口红酒,高高挽起的发髻上盘着一条金属小蛇,吐着红色的信子,深V无袖的红裙下面的大胸一览无遗。
少妇的隔桌,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翘起二郎腿,眼睛不安分地在少妇高耸的胸部游走,端起酒杯一口喝光杯中的残酒,右手的袖口处绑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旁边的舞池里,空荡荡的,一个跳舞的人也没有,也许时间尚早吧。
穿超短裙的女招待细腰、翘臀,穿高帮皮鞋,波浪似的长发垂在窄肩上,走着一字步,尽显妖娆,十厘米长的金属鞋跟踩在七拱八翘的旧木地板上,嘎吱有声。
她来到他的桌前,从木托盘上取下酒杯,放在桌上,动作优雅,小巧的脸上看似冷若冰霜,樱桃小嘴蹦出几个字,“先生请慢用。”
他点头致谢,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放了冰块的狐仙,微苦的啤酒刺激了他的味蕾,顿感精神大振。
女招待朝他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从他走进酒吧后,甚至没有人抬过一下眼皮,但是他却感到酒吧里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氛。
也许这是他的错觉,最近一段时间,他太多敏感了。
“这些人看似漠不关心,其实都在悄悄盯着我看,他们想干什么?”
于是,他从包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成都产的娇子过滤嘴香烟,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点燃。
“今晚不对劲!”
他猛吸一口,随即吐出蓝色的烟雾。烟雾聚成一把匕首模样,然后渐渐消散。
就在这时,他锈钝的脑子突然开窍,脑中的警铃大作。
是一条追踪杀人嫌犯的线索把他引到了渔人码头酒吧,他在烟雾缭绕中已经闻到了杀戮的味道。
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岌岌可危!
所有人都笃信机器人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和帮手,哪来机器人杀人一说?疯了吧!无非是程序出了问题,意外事故罢了。
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咬定是机器人杀了人。
这个执念让他步入了今天的这个死局。
“众人皆醉我独醒。”
哎,这个丑陋的世界为何容不下清醒的我?
又或许,我真的疯掉了。
龙泉剑客
二O二四年九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