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戒掉张扬的网瘾,今年暑假张扬的妈妈把他送到乡下姥姥家里去了,要将张扬与网络“隔离”。
“妈,我走了啊,褥子我晒在院里了,晚点记得收,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啊……”张扬妈妈帮老太太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又对张扬嘱咐道:“照顾好姥姥,别惹姥姥生气!表现好的话我就过来接你!”张扬的妈妈又嘱咐了张扬几句就开着车子扬长而去了。
张扬父母都是企业高管,虽然家境殷实,但是平常很少有时间管孩子,让张扬自小就养成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脾气,调皮任性,稍有不顺就大发脾气,最近还染上了网瘾,沉迷于网络游戏。张扬父母实在没有办法治他,便想着让他到乡下来磨一磨性格,还可以让他远离网络,戒掉网瘾。
“我不!”就算张扬一千万个不愿意,张扬的妈妈还是把张扬留在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
这个村看起来就不太富裕,有不少村民都还住在砖瓦房里,而且这里离县城很远,只有村口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路通到县里,村里能出去的都出去找生计了,留下来的多是些老人。
原本张扬父母要把老太太接到城里去享福的,可是老太太一个人在城里太孤单,什么都不适应,更舍不得这块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地方,就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硬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平常陪着老太太的,就是家里那条老狗了。
张扬父母拗不过,只能由着这倔老太太,不过他们一有时间就会下乡来看看老太太,给她带些生活费,置办点生活用品,老太太倒也过得清闲。
“乖儿崽,你到姥姥这安心住着,想吃啥玩啥姥姥给你买,不用管你妈妈!”难得心爱的外孙来陪着自己,老太太满心的欢喜,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哪里还理会张扬妈妈交代的那些“好好管教管教张扬”的话。
“哎呀姥姥,我想吃披萨,我想要打游戏,这里有吗?!”张扬苦着脸道。
“什么披萨?你告诉姥姥,姥姥给你做去!”老太太道。
“哎哟!”张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要回家!”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几声呦呦的鸟鸣声。
吃过晚饭,张扬逗了一会趴在院子里的老狗,百无聊赖。
“姥姥,我出去转一转!”
“乖儿崽,摸灯瞎黑的莫乱走,要早些子回来!”
“知道了。”
院子里的狗太老了,依旧趴在地上动也不想动,只摇了摇尾巴目送着张扬出去。
这时已经入夜了,周围黑漆漆的,为了省电,即便是天黑了村里也只有几盏昏黄的灯亮着,冷风吹过来,刮在张扬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凉意,仿佛有一只潜伏在浓浓夜色中的凶兽,正吐着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张扬敏感的肌肤。
张扬就这么提溜着腿四处瞎逛,习惯了霓虹喧嚣的城市生活,突然来到这么一个环境里,张扬还真有些不习惯,平常胆子特别大的张扬也心中也生起了一丝惧意,总觉得这里看起来阴森森的,感觉很奇怪。
“呼……”张扬轻呼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前阵子刚染的红色长发,压了压心头烦躁的情绪。
这村子不大,村院零零散散地落在道路两边,屋前屋后不是山就是农田菜圃,村口有棵大槐树,树下有一块大空地,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一些吃过晚饭的村民聚在这里聊天,拉着家常。
张扬转了一圈,离开了电脑和手机,张扬忽然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无聊。
“那头是什么?”张扬望着村里深处,一盏彩灯在村尾忽闪着昏暗的光芒,若隐若现,时有时无,颇有一种“灯火阑珊”的意境。
“这种灯光不像是普通农家会用的,莫不是网吧什么的吧?!”张扬一下子来了兴趣,兴冲冲地循着这灯光去了。
张扬网瘾上脑,一心想要去探个究竟,却没有察觉到两边的村户越来越少,自己正独自一人往村尾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以至于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张扬在路的尽头一转,终于到了这彩灯前。
眼前看起来也是一户普通农家,青砖瓦房,隐在树影里,彩灯就挂在门墙边上,因为转角和树影的缘故,彩灯才看起来一闪一闪,朦朦胧胧。
“靠,原来是家理发店!”张扬大失所望。
张扬借着灯光,看到这大门边上挂着一块长板,前面写着“理发店”三个大字。
这理发店大门开着,可以看到厅堂里的一边墙下摆着一张大台桌,桌子上立着一面大镜子,一些理发用具零零散散地摆在台桌上,台桌子前面摆着一张老式的木质大转椅子,椅背上挂着几条长长的磨刀布,黑油油的不知道磨过了多少剃刀。
“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老古董的理发店。”张扬嘟囔道,语气里有些不屑。
“来了?!”一声沉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了张扬一跳。
声音是从这大转椅上传出来的,虽然椅子上背对着张扬的,但是张扬可以感觉到这椅子上并没有人。
这诡异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谁……谁啊?!”
“咿呀……”大转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缓缓的转了过来。
虽然张扬平日里胆大任性,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张扬心中难免往那方面想,以前电影中看到的那些鬼怪幽灵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好像电影中的恐怖情节随时都要在自己身上上演,想到这里,张扬的心早就快要跳了出来了。
“进来坐吧。”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大转椅后面探出头来道,是一个小老头。
原来是这大转椅太大了,正好将这老头的身子都挡住了。
张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刚才的惊吓让他心中仍然忐忑不已,张扬回头望了望,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呼呼大风,如同厉鬼啸啸,树影随风摇曳,沙沙作响,此刻看来也如鬼影重重,张牙舞爪!
张扬心有余悸,决定还是先到这理发店坐一坐,休息一下再回去,于是迈步进去了。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小老头头也没抬一下道。
张扬一进屋,就感到阵阵凉意,这凉意无孔不入,仿佛透进张扬的皮肤,侵入到了他的骨肉里。
张扬缩了缩身子,四处打量起来。
这屋子跟普通农家没什么区别,四面墙壁都是由青砖砌起来的,正面有有一道房门,应该是通往内屋的,除了这边理发,另一面墙上挂着一件蓑衣,墙脚下还摆着几把锄头和铁锹等农具,旁边放着几张长条凳,角落里还有一个脸盆架子,上面放着一盆清水,顶上挂着两条毛巾。
屋子中间挂着一个乌丝灯泡,昏黄的灯光将整个屋子照得暗沉沉的。
张扬看着镜子里的憔悴自己,原本吹的立体感十足的红色长发已经凌乱的耸拉在头上,两个大黑眼圈也分外明显,张扬突然感非常困倦疲惫。
“呼……”张扬长呼了一口气,这才打量起这个小老头来。
这小老头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老旧的蓝色中山装,脸上的皱纹跟地里的沟壑一样纵横交错,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一寸多长的剃刀,弓着腰站在大转椅边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老土的理发店,奇怪的小老头。”张扬嘀咕道,这是张扬见过的最简陋的理发店了。
“好了,自己洗洗吧。”小老头直起身道:“小伙子,坐过来吧。”
小老头拿起一块剃头布,使劲地拍了拍大转椅对着张扬道。
“我不理发。”张扬道。
“坐到这里来。”小老头不紧不慢地道,他伸出干枯的手拍了拍大转椅:“不收钱。”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张扬望着小老头的眼睛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小老头的眼神里少了一些什么。
张扬望了望屋外被狂风吹得张牙舞爪的树影,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坐到了这张大转椅上。
这大转椅看起来老旧,坐上去却非常舒服,宽厚的椅背以一种特别的曲线往后弯展,让张扬忍不住往后靠过去,半躺在了椅子上,他双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双脚踏在脚蹬上,整个人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身子都变得更轻了,仿佛就要飘起来一样。
“修一修就行了,可别理太短了。”张扬眯着眼睛道。好不容易留起的长发,可不想被这老头一下子给剪没了。
“放心吧,村里人剪头发都是找我,我这手剃头功夫是老祖宗正宗传下来的。”小老头道,说着将那块剃头布给张扬围上了。
“噗!”张扬身子突然一空,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没了着力点,还没反应过来,又重新落到了椅子上,这一空一紧让张扬吓了一大跳。
“老头,你放椅子就放椅子,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啊,想吓死人啊!”张扬有些生气,这样的囧相让一向好面子的他很不舒服。
“现在的小伙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留这么长的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像什么样子。”小老头没有接张扬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嘀咕道。
“你这叫迂腐,时代变了……”张扬正要反驳,笑这老头没见识,却突然听到屋角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
张扬觉得奇怪,刚要回头去看,却感觉小老头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小老头的手在张扬的脖子上摸了摸,又顺着张扬的脖子往上一路推过来:“头型还可以。”
“你这是什么手法?”张扬不明所以地问道。
“下刀先摸骨,这是规矩,规矩不能破。”小老头一本正经道。
“什么规矩不规矩,真麻烦,我就修一修而已,有必要弄这么复杂吗?!”张扬有些后悔了,心中指不定这老头给自己剪出个什么老土的发型来。
“事不理不清,人不修不齐,规矩就是规矩,小伙子,乱来早晚要吃亏的。”小老头松开手道,这时小老头已经拿了一把剪刀在手上,要开始给张扬剪头发了。
张扬不想跟他多辩解,余光往镜子里瞄去,想要看看刚才是哪里发出的奇怪声音。
小老头的身子挡在张扬的前面,张扬只能看到挂在屋角脸盆架上的毛巾动了一下,却也不像是被风吹动了起来的。
“这么简陋的环境,应该没有几个人会到这里来理发吧。”张扬心里想道。
“你别看我这里环境一般,搁早些年可热闹了,大伙都在我这剃头。”好像是听到了张扬的心思一般,小老头开口道。
“现在是没有人来剃头了,不过慢慢也会热闹起来,以前的老伙计也一个一个都过来了,以后会越来越热闹的。”说到这里,小老头难得露出了笑容,这一笑让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也更加深了,一起挤在他那张蜡黄如土的脸上,如同一张褶皱的纸皮,不过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仅一瞬间就没有了,小老头又恢复了那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色。
张扬听得小老头语气有些怪异,只觉得心情烦郁,眼皮也越来越重,下意识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迷糊间,张扬看到那柄一寸多长的剃刀已经在小老头手里了,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放下来过一样。
“这是哪家的娃,细皮嫩肉的……”
“老郭头,这下子你可以剃个好头了……”
“还要再修一修才行……”
……
张扬睡得昏昏沉沉,却总是听见细碎的声音东一句西一句地围着他。
张扬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此时他的眼皮有如千万斤重,任凭张扬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反复了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张扬感觉脸上不时的散落下一缕缕头发来,有些扎人。
张扬终于醒了,可是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却异常气愤。
“我不是说只要修一修就行了吗?!”张扬原本的一头红色长发已经被这老头剪的都快贴在头皮上了,这哪里是修一修,简直就是这老头照着自己的发型来剪的。
“别着急,洗一洗就好了。”小老头打量着张扬,看起来甚为满意。
“果然是老手艺!”
“老郭头,这一手就你独一份,绝了!”
……
有人在旁边赞道。
“你们……”张扬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小店里已经多了好些人了,基本上都是些老人,有几个围在自己周围,对着张扬的发型赞不绝口,还有几个呆坐在后面的长条凳子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屋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都是等着剃头的。”小老头笑到,他看起来有些高兴。
“原来我迷迷糊糊中听到的嘀咕声是真的。”张扬记起来自己打盹的时候总是听到细碎的声音,应该就是他们讲话的声音。
“去洗洗吧!”张扬来不及细想,小老头已经帮张扬拍了拍身上的头发,领着张扬到了墙角的洗脸架边上。
张扬弯着腰,把头伸到水盆上去。
“哗啦……”小老头取下毛巾,帮张扬洗起头来。
水竟然是温热的,这温热的水淋在张扬头上让张扬感觉很舒服,张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哗啦啦……”虽然小老头的手很粗糙,但是他洗的很认真,每一下都很轻柔。
“不对!”张扬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紧,他飞快的站直身子将脸上的水抹掉。
“之前听到的‘哗啦啦……‘的声音就是这声音!”张扬心里想到:“可是我当时却没有看到有谁在这里!”
“怎么了?”小老头问道。
“你……血!血!”张扬指着小老头的手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小老头手上一片醒目的鲜红,连他手里的毛巾也被染成了恐怖的暗红色。
“你说的是这个啊?!”小老头搅了搅脸盆里的水,咧开嘴笑道。
张扬瞥了一眼脸盆里的水,整个人汗毛乍起,冷汗连连,差点晕厥过去。
这脸盆里的水已经变成了一盆鲜红的血水!
“小伙子,别怕,这是你的头发掉色!”小老头扶住张扬道:“你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弄着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小老头絮絮叨叨地道。
“呼……呼……”张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得小老头这么说,张扬总算稍微镇定了一点,老头帮张扬擦了擦头发,扶着张扬做了下来。
张扬坐在镜子前仍然心有余悸,头昏目眩,觉得这沉重的大转椅也不那么稳当了。
“我要回家!”张扬越想越觉得邪乎,自己在家里洗过那么多次头,都不曾有过这么严重的掉色的情况出现,偏偏在这个鬼地方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情,想到这里,张扬心里久久难以平静,任他再胆大,也不敢在这多停留了。
“最后一下,马上就好了!”小老头道。
身边坐着的老人们都围了过来,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定定地望着张扬,让张扬莫名地有些惊慌。
“好吧,那……快点!”张扬没有办法,既然快结束了,就再忍忍吧!
小老头手中的剃刀在大转椅后背上挂着的刮刀布上磨了磨,粗糙的老手再次摸上了张扬的后颈骨。
小老头的剃刀动了,张扬感觉到脖颈上一丝冰凉,这一丝冰凉的感觉慢慢渗透到了张扬的肌肤里,划进了张扬的血肉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带着一点温热,顺着张扬的脖子滑进了张扬的衣服里。
张扬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却看到一手的鲜红,触目惊心!
“是血!”张扬惊呼,血液突然喷薄而出,溅在眼前的镜子上,印出了一滩惊悚的血花!
张扬从镜子中看到小老头的双手沾满鲜血,正拿着那把一寸多长的剃刀,一点一点的割着自己的脖子,而自己的脖子上,已经被割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豁口,那里的皮肉向两边翻开,鲜血不住的往外榨出,溅到了面前的大镜子上。
“忍耐一下,很久没磨刀了,骨头这里有点难切。”镜子里的小老头咧着嘴道,他褶皱的脸凑在一起,像极了一张老树皮,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抱歉,却又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疯狂,手中的剃刀不停地滑动,发出了一声声“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一只躲在墙角的老鼠,正贪婪地啃食着硬木椅脚!
张扬差点被这恐怖的景象吓晕过去,他拼命挣扎,但是身子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被死死地钉在这大转椅上动弹不得。
“救命啊!救命啊……救……”张扬声嘶力竭的喊着,口中却是一热,涌出一口口鲜血,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了,只能发出一声声“咯叱咯叱”的声音。
张扬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仿佛整个身子都要被掏空了,可是他的意识却异常清晰,小老头每割一刀,每锯一下,张扬能都能感觉到它切实的力度,还有它带给自己无法想象的疼痛。
更为可怕的是,眼前的这面大镜子将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小老头面不改色,操着那把一寸多长的剃刀,细致的切割着张扬的头颅,在他身边,围着一众死气沉沉地老者,正麻木地盯着这血腥的一幕。张扬像是一个旁观的局外人,透过这面沾血的大镜子看着这部正在残忍上演的恐怖直播,而里面的受害者,正是他自己!
“救命……”张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是这两个字一直在他内心呐喊着,咆哮着。
“哗啦啦……”似曾相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张扬这次终于看到,屋角竟然站着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无头身子,他手里正提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在脸盆里翻来覆去的洗着,这颗头颅七窍流血,不一会儿就将这盆水染红了,如张扬之前所见般触目惊心!
这穿着灰布衣裳的无头身子像是察觉到了张扬的注意,竟然微微转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颗被他提在手里的头颅突然睁开溢满鲜血的眼睛,朝着张扬咧嘴一笑,不想嘴里却“哗啦”一下,一口血水连成长线,溅在了脸盆里!
张扬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墙角的无头身子转过身没有再看张扬,继续不停地清洗着自己的头颅。
“马上我也要变成这副模样了!”张扬绝望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子也不再受控制了。
突然,张扬感到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紧接着脖子上一顿,脑袋也被震得嗡嗡作响,让张扬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让张扬永生难忘的画面:昏暗的屋子里,一群死气沉沉的老者围着一张老式的木质大转椅,面色贪婪地盯着转椅上瘫坐着的一具躯体,这具躯体已经没有了头颅,鲜血还在脖颈断口处不住的往外冒,将他胸前围着的那块剃头布都染成了鲜红色,这无头躯体手脚还在抽搐,像极了一只断了头蛤蟆。
“……”张扬张开嘴,想要喊出声来,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噪杂的声音,一些碎骨从嘴里顺着血水流了出来。张扬想跑,却发现自己除了一丝缥缈的意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这大转椅上的残躯不正是我自己的么?!”张扬意识到躺在自己面前的无头躯体正是自己,自己的头颅被放在了转椅前面的大台桌上!
“别急!”给张扬剃头的小老头道,说着他手中的剃刀又挥动了,这一次,他竟然割向了自己!
小老头一手按住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持着剃刀,割向了自己的后颈。
“滋噗……滋噗……”屋子里只剩下小老头割头的声音,鲜血顺着小老头的颈部不住地往下流,将他身上的蓝色中山装都染的通红,小老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的样子,他睁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扬,皱巴巴的面部扭曲出了一种诡异的表情。
张扬眼睁睁地看着小老头在眼前将自己的头颅割了下来,并且将割下来的头颅随手扔在了转椅上的残躯上!
没有了头颅的小老头将手伸了过来,摸摸索索地抓住了张扬的头颅。
意识飘散的张扬晕晕乎乎,被小老头抓住,张扬再次看到镜子里的景象,顿时充满了惊恐,镜子里,刚刚没了头颅的小老头脖子上顶着的,正是自己的头颅!原来张扬的头颅已经被小老头安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小老头的身子,张扬的头颅,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就这么别扭地出现在了镜子里,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怪异,恐怖!
张扬的意识越来越弱,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将要被烈阳蒸发!
最后一刻,张扬看到镜子里的那熟悉又陌生的人整了整被血染的通红的中山装,对着镜子咧开嘴笑了出来,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青涩,但是他的眼神却充满了阴戾,只是他的笑容越来越邪异,眼里的那仅剩的一丝惊恐的神色也被吞噬殆尽!
……
“嘿,小伙子,快醒醒,到你了……”
张扬昏昏沉沉,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
坐在张扬旁边的一个身穿灰布衣裳的老者摇了摇昏睡的张扬道:“你醒了?去吧,到你剃头了。”
张扬扫了这老者一眼,这老者头发整齐,满头湿漉漉的,脸上还有一些碎发,应该是刚理完发。
张扬从长条凳子上站起身来,用手捶了捶胀痛的脑袋。
身着蓝色中山装的小老头正站在大转椅背后,在磨刀布上磨着手里的那把一寸多长的剃刀。
“快点坐上来吧,大家都还等着呢。”小老头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张扬道,他褶皱的脸上还是那么不苟一笑。
张扬看了看,还有几个看着坐在旁边,似乎是在排队等着理发。
张扬走上前去,望着自己的满头长长的红发,心中有些舍不得,张扬这个发型可是留了好长时间才留起来的。
“修一修就行了,可别理太短了。”张扬眯着眼睛道。好不容易留起的长发,可不想被这老头一下子给剪没了。
“放心吧,村里人剪头发都是找我,我这手剃头功夫是老祖宗正宗传下来的。”小老头道,说着将那块剃头布给张扬围上了。
这大转椅坐上去非常舒服,张扬忍不住往后靠过去,半躺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瞬间舒服了很多。
“不对!”张扬心里一沉,总感觉浑身上下被人盯着,张扬回头看去,身后坐着的几个老者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只是他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定定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张扬回过头,使劲揉了揉脸,皱着眉头努力思索,他只记得自己昏睡了很久,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却又浑浑噩噩地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这时,小老头的手摸了上来,按住了张扬的脖颈,在张扬的脖子上捏了捏。
张扬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抬起头,看到镜子中的众人都是一副死气沉沉地表情,只是他们的眼神,竟然都是直勾勾地望向了自己。
“……”这种眼神枯寂,干涩,但是隐隐中又透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狂热。
小老头要动刀子了,他突然朝着张扬咧嘴一笑,这一笑让他那张蜡黄褶皱的脸挤到了一起,露出了满口的黄牙。
张扬头皮发麻,汗毛乍起,心中大惊,终于想起来刚刚才经历过的惊悚一幕,血淋淋的无头身躯,尖厉刺耳的锯骨声,梦境也好,想象也罢,都真真实实地让张扬切身感受到了那种惊悚恐怖。
“不!不!”张扬心有余悸,哆哆嗦嗦的想要站起来,逃出这个地狱般的屋子。
“怎么了,头还没剃,就想走吗?!”小老头一把将张扬按住,看起来瘦小的小老头力道却大的惊人,任凭张扬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不!我不剃头!我不剃头!”张扬想到了自己的那具残躯,和顶着自己的脑袋狞笑的小老头!
坐在长条凳上的老者们都围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扬歇斯里底地哭喊。
一撮撮细碎的头发随着小老头手中剃刀的挥动掉落下来,扎得张扬脸上生疼,张扬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发型了,因为他知道,等他的头发被剃光了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是多么恐怖!
“放开我!救命啊……”张扬声嘶力竭,每一缕头发落下,都好像是在宣判他离死亡又接近了一步。这种等待死亡来临的感觉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没有什么比绝望更让人崩溃!
一切都在重演!
“汪汪汪……”,就在这时,门外依稀传来了一声声狗吠声,这声音越来越尖厉,越来越急促,它让绝望的张扬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激发出了张扬最后的求生本能,张扬拼命地哭喊,拼命地挣扎,尽管喉咙已经撕裂一般灼痛,尽管身子如负千斤,错骨断筋!
这狗吠声越来越近,张扬又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乖儿崽!乖儿崽……”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听起来是那么的焦急忧虑,这是外婆的声音!
“张扬……张扬……”还有一些声音也跟着此起彼伏,听起来好像是村里人找过来了。
“……”张扬激动地挣扎着,想要回应,可是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小老头手里握着的剃刀顿了顿,他往门外望了望,神情复杂的望着门外,他的眼神空洞又深邃,仿佛望向了另一个世界。
突然,一只老狗狂啸一声,从门外飞身扑了进来,张扬心中一喜,这正是姥姥家里那条动也不愿动一下的老狗。
“终于找到了!”张扬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一股突如其来的浑噩困倦席卷而来,在失去意识之前,张扬依稀看到眼前的世界如同要崩塌一般支离破碎,屋里的这些看着也都如烈火灼烧过后的秸秆一样烟消云散!
“旺旺……”不知过了多久,张扬感觉脸上一片湿热,张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姥姥家里的老狗正摇晃着尾巴轻轻地舔舐着自己的脸颊。
“在那边!”张扬感觉浑身剧痛,每一寸骨头都像断裂了一般无法动弹,他挣扎着扫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杂草丛生,似乎还有几面断墙,身下湿漉漉的,不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循声望去,不远处有几道手电光照射过来,有人正急切的朝这边过来。
“乖儿崽!”
“快,大家搭把手先把他抬回去!”
“竟然走到这种地方来了,真够邪门的……”
……
“阿弥陀佛……”
……
“嘟……嘟……嘟……”
“普陀满足阿弥陀佛……”
……
张扬意识飘忽,浑浑噩噩的只听到一些杂乱嘈杂的声音。
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正自己躺在一个干净整洁的病房里。
“嘀……嘀……嘀……”旁边一台机器不停地发出嘀嘀的声音,淡绿色的荧光线在屏幕上有节奏的跳动着,原来是一架心率仪。
“呼……呼……”张扬发现自己脸上罩着一个氧气罩,躺在一张病床上,左脚和脖子上打上了石膏,手上还扎着针管正输着液,张扬只觉得浑身乏力,全身胀痛,喉咙里也干涩得厉害,转头想要找点水来喝,没想到一动脖子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嘶……”张扬剧痛难忍,长舒了一口冷气。
“乖儿崽!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张扬这才发现自己的姥姥守在自己床边,听到了自己的动静。
“乖儿崽!你别动!我去叫医生!医生!医生……”姥姥急切的呼唤医生过来。
“姥姥,我渴……”
“乖儿崽,姥姥这就给你倒水喝!”姥姥赶紧扶住张扬,端着水杯给张扬喂了几口。
“姥姥,我这是在哪?”张扬问道。
“这是医院,城里的医院,你不知道,你都昏迷了两天了,可急坏姥姥了!”姥姥眼角含泪道。
“两天了!”张扬只觉得自己昨天还在姥姥家,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没想到醒来时才知道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医生过来给张扬检查了一下,告诉他们张扬已经没有了大碍,剩下的只管安心修养就会慢慢好的。
姥姥这才放下心来,千恩万谢送走了医生。
“姥姥,我怎么了?”张扬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自己怎么就弄成了这番模样。
“乖儿崽,那天晚上你走失了,跌伤了腿,弄伤了脖子,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吃完饭,我就出去溜达了一会,不知怎么就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一想起之前的遭遇,张扬的脑袋就一阵刺痛。
“乖儿崽,过去了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现在你就安安心心养好伤就行了。”姥姥看着张扬心疼道。
“姥姥,我记得我是进了一家理发店,一个小老头硬拉着我……剃头,姥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扬追问道,这次经历实在是太过诡异,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其他,张扬都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在张扬软磨硬泡之下,姥姥才慢慢道来。
“以前村里是有个剃头匠,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姥姥皱着眉道,回忆起久远年代的往事。
“那时候日子苦,家家都不富裕,我们村又偏僻,交通不发达,村里人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在村里,而且村里只有这么一个剃头匠,叫老郭,六十好几了,干这行几十年,也有手艺,所以村里人剃头都是找他。”
“自老郭老伴先他一步去了之后,老郭就一直守着自家的小理发店深居简出,后来村里修了路,去县城里也方便,年轻人都热衷剃外面的新式头型,来找老郭剃头的人就少了,也多是村里那些腿脚不便的老头老太。老郭老伴没走两年,老郭也去世了,两口子也没有子嗣,只留下一座老屋,前几年下暴雨,那座老屋也已经被冲垮了。”
“老郭?老郭家的老屋……是不是在村尾?”张扬问道。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张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的答案。
“没错。”姥姥看着张扬道:“那天我们找了一夜,最后就是在村尾老郭的废屋子里找到你的。当时你一身的血,我一看都吓坏了,大家把你救出来,才发现你摔折了腿,脖子上还扎到了一块绣钢片,血液不住的流,早就昏迷不醒了。”
“是巧合吗?可是这一切又显得太不可思议了。”张扬想到。
姥姥的话证实了张扬的想法。虽然有悖于张扬一直以来接受到的科学教育,但是这次恐怖的亲身经历让张扬不得不对它们产生质疑。
整个事情太过离奇,大家都默契地对此事三缄其口。
张扬养了几个月才恢复了过来,只不过腿上和脖颈上都留下了伤疤。后来张扬才知道,当晚自己被救出来之后,一直说着胡话,高烧不退,姥姥差人星夜翻山越岭,请来了隔壁村山庙里的老和尚,在老郭毁掉的宅子上做了一场法事,第二天张扬的父母就赶了过来,将张扬接到了城里,送进了医院紧急治疗,当时医生尽全力才惊险地保住了张扬的命。
自此张扬性格大变,乖巧老实了许多,也很少下姥姥村里住了,姥姥想张扬了,就会进城住几天。后来村里富裕了起来,在外打工的人也回来不少,村子越发的热闹起来。
这年政府搞新农村,村里大兴土木,郭老头家的荒宅子也被铲平,村委公费在那一块建了一个小公园,人们没事就聚在那聊天打趣,下棋哼小曲,有人甚至在夜半三更的时候都曾听到过那边有响动。
再后来,姥姥过世,张扬回村里送葬,才知道村里已经大变样了,村里人多了,村尾的荒宅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公园,当晚守夜的时候,张扬还听到有人在公园里谈笑。张扬往那边望过去,隐约间看见几个老头老太太背着身坐在公园的一个小亭子里,一个老太太脚边还趴着一条狗,什么颜色倒是看不清了,只是老太太偶尔俯身摸一摸这狗,它便会懒懒地摆动一下尾巴。
张扬怔怔地看着,那狗突然回过头来叫了两声,尾巴不停地摇摆了起来。
张扬若有所思。
“怎么了?”这时张扬的爸爸走过来轻轻问道。
“没……没什么……”张扬回过神来道。
“外面风大,进来吧。”张扬爸爸道。
张扬又往村尾看了看,那老太太和狗转眼间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已经是走了吧。
“嗯。”张扬转身,跟着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