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妈妈床头的凳子上总是堆一些日常穿的衣服,我认为凳子完全失去了它最本质的功能——坐人。所以遥控母亲量了尺寸,在某宝上买柜子。
昨天嫂子发了图片给我,柜子已经安装完成了,我有太多的顾虑:譬如柜子太小,实现不了收纳衣物的功能;譬如柜子太大,家里没有合适摆放的位置;又譬如质量太差,母亲又会认为我乱花钱。于是,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拨电话。实际上我是讨厌打电话这项活动的,甚至有时候电话未接通我还会暗暗松口气。但是一连三个电话都不接,就有点奇怪了。打给嫂子才知道父亲在家,并且家里来人了,还是一位不总是来家里的客人,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终于和父母连线,先是小侄女带我参观了已经划分详细归属的柜子,然后母亲告诉我,住在我家房子后边的老人去世了,然后我就后悔了,后悔为什么圣诞节回家的时候没有去看望一下呢。
儿时的视角下,从舅舅家到我家是一条几近笔直的路,这条路承载了后山到主路的交通。路上有几户人家,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有块大石头,人们就坐在这种石头上晒太阳,闲聊八卦,一路上就会听见数不清的“闺女放学了呀”“孩子们都放学了,快回家做饭”,然后这条路对于我而言的尽头就是我家。
再后来,我长大了,村子也变了,家家户户翻新了房子,家门口的那些石头越来越少,人们可以聚集的地方也慢慢变少,变集中,寒来暑往,最后大规模的谈天集聚就落在了那个被我们每个人亲切的叫做“大碾子”的地方。因为靠近后山,树林茂密,夏天就会遮蔽太阳,适合乘凉;冬天,“大碾子”总会有一团不会熄灭的火,人们点着一个树根,歇脚的人来来去去,这团火却给予了人们虽然不太浓烈,但是又无比安全的温暖;所以在我眼里,如果在一个短时间的视频播放几十年时间里生活的种种,那些人来人往,那么“大碾子”这块地方,就像是一位稳若磐石的老者,旁观者这些时间流逝。
对了,“大碾子”之所以被如此称呼是因为在后山前边的那片空地上有一个石碾,秋天做韭菜花,过年做豆腐,都免不了会用到石碾来碾碎野韭菜野葱花,和坚硬的豆子。但我有点不太确定,小侄女还有没有见过人们推着石碾的样子。
大碾子旁边有个破房子,即使是破房子,之前也住着一位老太太。破房子在后街也是个标志物,方言叫“大过道”,经常会听见母亲说,“我去‘大过道’坐会”。这座房子有石阶,还有高高的门槛,迎面的墙上还画着孙猴儿领着师弟保护师傅取经的故事。
然而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说到重点,房子里住着一位老太太,她有许多的儿女,女儿们都嫁出去了,儿子们也都有孙子外孙了,之所以说的这么详细,是因为我要说她实际上独居。我有印象的时候,她就是上一次见到的样子,不瘦,有点高大,因为富态,脸上并没有老态和病态,以前能拄着拐杖四处溜达,后来行动不太方便的时候就总是坐在毯子上编蒲团,打麻牌。我猜想,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干练,很能干,要不然怎么年纪大了剩下的都是坦然呢?
每到夏天的时候,我总是会崴脚,然后老太太就帮我揉脚;母亲有不懂的关于“老历”的事情,总是留下一句“我去问问那个老婆儿”,扬长而去;小侄女跑去后街玩了,我去找回来经过的时候,“老婆儿”就会喊一句“萍回来了?”;或许是因为年纪大,知道的多,“老婆儿”门前总会有人,每次经过都有人在对着老太太问东问西。
可是记不清从哪次回家开始,老太太的女儿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后街;老婆儿渐渐不会从屋子里出来了,没有熟悉的身影和声音,我想是时间太残忍了吧。90岁,一个听起来很大的年龄,因为善良所以身体健康,没有深受病痛的折磨;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给与其无法承受的伤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坦然的跟世界告别,我不知道她是希望还是不希望离开这个已经生活了几乎90年的星球。
时间带走了记忆里的泥土路,带走了家门口的大门墩,带走了童年里的无忧无虑,它还带走了记忆里的那一群人,我想每次提及时间的时候,都是因为记忆里的那些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