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僧侣们手托钵盂外出乞食。佛陀也在其中。
未经任何人告知,仿若神灵指点,悉达多在这众多僧人中一眼就认出了佛陀乔达摩。
他宁静的面庞无悲无喜,又仿佛从内心绽放轻柔的微笑。佛陀安详肃静地前行,带着隐约的微笑,宛如一个健康的孩童。他严格依照规范,同他的徒众着一致的僧衣,迈同样的步履。只是他的面庞,他的步态,他安然低垂的眼帘,宁和垂下的手臂,乃至他手上的每根指头都流露和平,彰显完善。
乔达摩的装束质朴无华,看上去和其他僧人毫无二致,可在他的周身,唯独充盈光明与和平。
悉达多默默地、专心致志地观察着佛陀。他从未如此敬重过一个人,从未如此爱慕过一个人。
夜晚,人们聚集在一处,聆听佛陀宣法。佛陀的声音美满,安宁,平和。
深夜,讲经结束。当即就有一些朝圣者请求皈依佛陀,腼腆的乔文达,这个悉达多忠实的朋友和追随者,也是其中之一。乔达摩接纳了他们。
而我们的主人公悉达多却另有想法。他对乔文达说:“我的朋友,你已迈出步子,你选择了这条路。愿你将这条路走到底,愿你寻得解脱!”
在目睹和感受了佛陀的完满、神圣之后,在聆听了佛陀安详清晰的宣法之后,在对佛陀无比敬重和爱慕中,悉达多却毅然选择了离开佛陀,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们继续往下读。
第二天清晨,乔文达再次拥抱了悉达多之后,加入了新皈依者的行列。悉达多则沉思着走入林中。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就此告别了,走上了不同的求道之路。
在路上,他遇见了世尊乔达摩,青年悉达多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思索和看法和盘托出。
悉达多认为,佛陀的法义清晰无暇、超世拔俗,将世界以一条充满因果的永恒的链,一条从未有过任何瑕疵的链,展现在世人面前。然而,世人却无法通过法义得到解脱。他对佛陀说:
“我未曾有刹那怀疑过您是佛陀,您已功德圆满,您已抵达无数婆罗门及婆罗门之子求索之巅峰。您已超拔死亡。您通过探索、求道,通过深观,禅修,通过认知,彻悟而非通过法义修成正果!——这就是我的想法,没人能通过法义得到解脱!”
这就是悉达多没有皈依佛陀的理由,他认为佛陀的法义多教人诸善奉行,诸恶莫作,这没什么不好,可在这法义中却不包含世尊的历程,不包含那个佛陀独自超越众生的秘密。而这正是他要继续求道的理由——并非去寻找更好的法义,因为它并不存在——而是为摆脱所有圣贤及法义,独自去实现自己的目标,或者去幻灭。
此处,我个人理解,悉达多认为所谓解脱也好,修成正果也好,都是要靠自己亲身去体验、去经历的,任何别人的经验都无法替代,任何人的理论都无法指导他人,伟大的世尊佛陀完美无瑕的法义也不行。
这也就引出了后来的悉达多再入世,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我们来看看佛陀乔达摩在听了悉达多的话之后的反应,再与昨天的那个沙门长老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乔达摩安静地听着,纹丝未动。这位功德圆满的觉者以慈蔼、谦和而清晰的声音道:“你聆听了法义。哦,婆罗门之子,难得你深深地思索法义。你在法义中发现了一个漏洞,一个缺口。愿你能继续深入地思考。但是你这勤勉之人,要警惕多谋善断及口舌之辩,无论辩辞美或丑,聪慧或愚蠢,总有人赞许,有人鄙夷 。你从我处所听法义并非我之辩辞。它的宗旨并非为求知好学之人阐释世界。它另有他图;它的宗旨乃是济拔苦难。这就是乔达摩的法义,别无其他。”
佛陀没有不悦,更没有责怪,他那玄妙莫测的面庞散溢着彻底的安宁。他鼓励悉达多,祝愿悉达多思索无误,并实现目标。
他又问悉达多,是否认为那些皈依法义的众多弟兄,如果放弃法义,回到极尽声色的世俗生活,对他们更有益处?
悉达多高声否认了,他表明,自己无权论断他人的生活,唯独对自己的生活必须做出判断,必须有所选择,有所放弃。他担心自己皈依佛陀只能得到表面的、虚假的安宁和解脱,就像他做沙门时那样。因此,他决定离开这里,离开佛陀,继续自己的求道之路。
就这样,悉达多告别佛陀,离开了这里,也离开了朋友乔文达,将自己过去的生活也抛在了身后......
悉达多将要去向何方?他会回家、回到父亲身边吗?
明天继续吧。
我见到一个人,
一个唯一令我垂青之人。
他人断不会再令我垂青,
再无他人。
——悉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