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系列开始之前有些情况需要交代一下，这些年我一直在做成人舞蹈类的培训。本身这是一个比较考验专业度的行业，可能在大众眼里，只需要将舞蹈教好就可以了，但是我是一个比较喜欢观察的人，对于生活和工作也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感悟。说白了，就是矫情。

因为是舞蹈类培训，面向的客户大多数都是女性，所以我作为一个异性来说常常会听到不一样的声音，例如谁的朋友又恋爱了，哪个明星又爆出了什么样的瓜。当然，我对这些八卦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在这段时间里，透过这形形色色的人，确切的说是女人，我看到了这世间百态，抑或人间冷暖。

第一次见到小梦的时候，天气还热的难受，沿海城市的夏天不像内陆，除了热，还有股潮气混杂在空气中，有时候我都感觉我张大嘴吸口气都能喝个水饱。那天小梦是一个人来的教室，她穿了一件白色宽松的T恤，看起来好像跟其他客户没有多大的区别，她进门的那会儿我正在对着手机打王者，看到她进来我只觉得有些局促，一是不想放下手上的游戏，但又不想因为自己的漫不经心让客户留下坏印象，索性我就直接将手机锁屏了。

小梦跟我说她特别喜欢古典舞，说起古典舞三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她的眼睛在发光，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说不上为什么，只不过看着网上她们跳的都好漂亮，我也想像她们一样。”

其实听见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暗嘁一声，说实话这话我听的多了，谁不是因为看着别人跳舞好看才想学舞蹈的，我当年何尝不是被一支名为《秦俑魂》的古典舞迷了心智才踏上了舞蹈这条不归路。

小梦看我上下打量她变得有些不自然，她用力地攥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的问我：“那个…大概多久能学好一支舞？”我的天，又是这样的问题，我真的不喜欢回答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自己想想的话就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的，学舞的进度不还是得看你自己吗？面对这样的问题我表现的有些不耐烦，随口说了句：“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学习进度的。”就没再说其他的，这时候气氛有些尴尬，小梦好像也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一直用力地攥着手机，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敢问。

“不然你换换衣服，我给你上节课体验一下吧，这样你也好了解上课的大致内容。“见气氛尴尬又紧张，我提出上体验课的要求。

小梦愣了一下，又舒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我便让教室的一个女老师带她去换衣服了。

看到这里你们可能会说我服务态度恶劣等等，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但是有时候性子急，而且对于一些零基础的客户问出的一些奇怪的问题我本身也有些懵，所以我还是秉承一个原则，百问不如一试。

体验课让我有点意想不到，虽然交谈时让我觉得小梦有些紧张放不开，但是在学习舞蹈的时候我发现她其实是个特别乐于表现的人，这一点难能可贵，一般刚来上课的学员都会出现紧张僵硬的情况，但是这一点却没有在小梦的身上体现，反而跟刚刚聊天的状态有明显的反差。

一堂课下来让我对小梦的印象有所改观，下课后聊天才知道她大学刚毕业从南方跟她男朋友两个人来北方找工作，因为从小就喜欢舞蹈，但是没有机会学，工作一个月刚发工资就想着报个班学学舞蹈，也是圆了小时候的舞蹈梦。

我拿出课表给小梦看，顺便把价格告诉她，这个工作做久了心里都多少有点数，果不其然价格对于小梦来说可能高了一些，她用手机拍下了价格表，跟我说要回去考虑一下，我也没有强行推销，毕竟几千块的价格对于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是有些负担的，礼貌性的打了招呼小梦便离开了。

往后的几天里，我大概又接待了几个像小梦一样的客户，记得那天心情不错，答应了老婆要给她做红烧鱼，正在菜市场买鱼呢，我收到了小梦的微信，她问我三千的价格可以吗，恰巧那天成交了几单收入不错，算了算三千倒也不赔钱就是少赚点我就给她回复了一句“周三上午十点来上课吧。”几乎是秒回，我收到了小梦的微信转账，于是当天直接买了一条最大的鱼回家快乐的做饭去了。

再见到小梦的时候，她是跟她男朋友一起来的，她男朋友叫阿豪，长得蛮帅的一个小伙，后来熟悉了我就叫他帅豪，当天周三的学员比较多，也没有过多地寒暄，我就去教室上课了。小梦的条件很好，几乎不需要练竖叉就能下去，节奏感也没有问题，虽然是刚来到这个班上课，但几乎成为了班上最突出的学员。但是有一点，小梦的体能特别差，一支舞跳一遍几乎就要大口喘气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小梦几乎每节课都回来，而且都是帅豪陪同。我曾经打趣说过，这是帅豪要嫁给小梦的节奏吗，回回都跟着来，还能怕丢了不成。

时间过了很久，深秋季节除了落叶便是大风，萧瑟下的城市街道上每个人都缩着脖子往前走，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小梦上课，这节课我记得我教了一个小剧目，还给小梦录了视频，下课时小梦突然给我说她以后可能没法来上课了，我问为什么，她笑了笑说要回老家了。

都说城市越大，机会越多，但是往往抓住那些机会的人也都是少部分人，当小梦说出回南方老家时，其实我是不意外的，城市就是这样，人来人往能留下的就留下了，留不下的就带着一份遗憾离开了。

小梦的课还没有上完，我把剩下的课程折算成余额退给了她，正常来说退费都不会这么干脆，倒不是因为我慷慨，不知道为什么，小梦和帅豪两个人总能让我想到当初的我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的情形，可能他们的离开也是因为赚钱不易吧，这么想就干脆的把钱退掉了。

退完钱，小梦边穿外套边给我说“老师，你什么时候来我们老家玩，我们那的腊肉可好吃了。”帅豪听到也附和道“有机会来玩啊！我全程安排！”

我笑了笑，心想你们两个小屁孩口气还不小，动不动就全程安排的，先能顾得了彼此再说吧。

“等有时间，我一定去，到时候一定找你全程给我安排了！”我笑着说，同时又拍了拍帅豪的肩膀，其实我挺欣赏帅豪的，这个小孩足够成熟，而且在这样的社会上能一心一意的对自己的女朋友好这一点也蛮加分的。

临走，我对着楼道的小梦说了最后一句话，“回到家也别忘了跳舞！把体能好好练练！”

“好嘞！”小梦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再见。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着回声。

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生意时好时坏的让我觉得生活很无趣，秋天很短，伴随着北方的雪，很快就到了新年。

记得那年大年三十，我也是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一条一条的拜年信息接踵而来，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年都不联系的人为什么要在过年的时候给我发拜年消息，这种客套的话看的太多，让我觉得一阵厌恶，刚想着把手机放一边，就收到了帅豪的消息，他说“哥，新年快乐。”简短的五个字发到了我的微信上。

我有点没想到，我认为学员离开教室不再上课以后在我的人生里就不会出现了，谁能想到过年的时候还能被帅豪想起来，尤其还是他这种“学员家属”。

“新年快乐，最近怎么样？”也是客套，回复吧有时候寒暄几句太过敷衍，不回复吧显得很不礼貌，我就这么回复了一句，谁知道帅豪直接给我打过电话来了。

“哈喽！过年好啊！”接起电话就这样打了个招呼。

但是电话那头好像愣了一下，说道“哥，过年好。”说完还尴尬的笑了两声。

跟帅豪的接触并不多，几乎都是他陪小梦来上课的时候聊起来几句，他给我打电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聊，想了想还是问问他和小梦最近怎样了比较好。

“你和小梦什么时候结婚啊！”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听见了电话那头打火机啪嗒的声音，随后又听见帅豪吐出了一口烟。

“小梦……她走了。”

我没反应过来，开口问道：“走了？咋了，你俩分手了？”

又是吐烟的声音。

“走了，白血病。”

听见这句话我当时脑袋嗡的一声，躺在沙发上的我瞬间就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走了，白血病，其实哥，当时她跟你上课的时候就已经病了，确诊以后她给我说想学跳舞，她真的很喜欢跳舞，也很喜欢上你的课，可是……”

帅豪说到这，已经带着哭腔，我的心里也五味杂陈，我没有接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哥，她给我说，她真的好喜欢跳舞，她学跳舞也是想留下自己最美的样子…”

听到这里，我心里不是滋味，随手也摸起一支烟点上，叹了口气。

“别难过了，至少小梦最美的样子留下来了。”我只能这样说，那一刻我想不出自己应该说什么，我生怕会让帅豪更难过。

“哥，打电话就是想谢谢你，圆了小梦生前的梦……”

这样的道谢就别说了，我多希望是小梦亲自给我道谢，可是也没有机会了。

后面和帅豪也没有过多寒暄，我记得我说了一句“保重”后就挂断了电话，我沉默了很久，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全是小梦和帅豪来上课时候的影子，我搞不懂人的生命为什么能说没就没，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要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就这么早的离开这个世界。

我突然想起手机里还有小梦上课的视频，我打开帅豪的微信聊天框，把所有小梦上课的视频都发了过去。

大概过了有半小时，我收到了帅豪的回复。

“哥，谢谢你，可是，我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