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校庆前母校传下旨意,命吾等将现况如实奉上,以备完善校友名录之用,时隔多年再次目睹那些熟悉而又亲切的名字,同学少年的音容笑貌掠过心头,不禁浮想联翩、心绪难平,拙笔记下三五舍友轶事,以表对那些“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思念之情。

大顾者,上海奉贤人氏,性柔弱、寡言语,常为众舍友所戏,辄一笑了之,偶有发怒,则软语斥曰“侬滴个小赤佬”,众皆茫然,久之方知为沪人咒骂之语,乃齐声喝道“侬滴个大赤佬!”,彼惊诧不已,吾等已狂笑而去。某夜,校方邀诸学子赴新街口影院观影,彼就坐于吾右侧,灯暗后,众皆噤声凝神细观,偶见顾君如坐针毡,状似为蚁虫噬咬周身瘙痒难耐,抓耳挠腮不止,诧而问之,扭捏良久,乃低声道曰“右侧就坐者,乃陌生女子,弟心深感不适,难以观影,吾与兄易座如何?”,吾愕然失声,继而掩面失笑,方知此人虽伟岸丈夫却羞见女子,每与芳泽相近,则面红耳赤、举止失措,此事非挚友而不知也。

小顾者,湘潭人士,身形矮小,但面若傅粉,唇如点朱,宛如潘安复生。其人好言辞,每与人言,则口若悬河、手舞足蹈,起初尚有对答之语,片刻后辄成演说之势,不闻他人之声。尤喜激辩,无论何事必与他人有不同说辞,每遇争执之事,则如遇甘霖、喜上眉梢,摩拳擦掌,奋勇争上,唯恐失去辩机。待得开战,则口出莲花、妙语连篇、机锋不绝,顷刻间对方哑口无言,抱头鼠窜,众皆拜服,久之乃得一外号曰“顾不倒”,(现观后世之学生辩论赛,每每想起小顾风采,叹其生未逢时,如晚生几年,岂非本朝第一辩手?呜呼!)。忽一日,有生携友来访,闻得顾君名号,颇有不服之意,戏言曰“众人皆知,为父者,其年纪必大于其子,汝能反证乎?”,小顾慨然应之,乃广征博引,假设、演绎、归纳、推理等诸法并出,情理兼备、环环相扣,果然证得此生年纪远大其父,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愕然后皆有大梦初醒之感,莫不叹服。其生面如死灰,呆了半晌,五体投地拜服不已,小顾善辩威名自此远播京师。

傅兄乃津门人士,现已官居副部级,乃我辈翘楚,傅兄入学前已工作多年,社会阅历丰富却持重少言,对诸位学弟颇多照拂,深得同门嘉许。此人喜歌咏,每每在水房中放声高歌“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其声如行云流水,清澈嘹亮,高亢入云,颇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意,纵使那马玉涛亲至,恐也甘拜下风,然吾等数年只听的这一句,后面则低吟自语,其音莫辨,从未闻得全曲,诧而问之,则愧然不语,良久乃曰“兄愚钝,此曲只会一句”,众人莫不愕然,由此人称“傅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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