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MECULA

6

吃完早餐，Shelby指导我们洗碗——用凉水冲一冲，丢进洗碗机。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看孩子们在妈妈的帮助下梳洗打扮完。Shelby和Megan梳起高高的马尾，额前头发一丝不留，露着鼓鼓的光光的脑门儿，倍儿精神。尤其是Shelby，她有时在长长的睫毛下透出有点孤傲的眼神，形成一股天然的霸气。Rylee快拖到屁股的长发被妈妈编了一整条麻花辫垂在脑后；Brittney头顶挑了两缕扎了小辫。Mickey还那样——他头发短。

好了，出发。

（周一到周五我们每天早上7点50从家里出门送孩子们上学，他们八点半上课。然后Kelee再送我们去senior center上课）

走出家门，深深呼吸一下太平洋东岸的空气。清晨微微有点凉，不过用不着穿太厚实的外套。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而吃惊地审视周围的环境——一律都是淡淡的暖色的小别墅，造型却不相同，各有各的味道。门口的翠绿草坪修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宽阔街道上不见一人，偶尔驶过一辆车。笼罩我的天色令我心醉——那种蓝，让人浸沐于一切与纯净和希望有关的感动中。

Candy坐了副驾驶，我坐了第二排中间（从此就是这样坐了，因为高大的Candy实在不合适呆在后面拥挤的空间）。

我把书包丢给Candy。眼看着车里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衣服、毯子和书包，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我努力找下脚的地儿的时候，Kelee说，没事，你可以踩。

All right，正合我意——除了踩我也没别的法子。

老大老二老三爬进了最后一排，老四老五坐我左右。

Rylee一副欢快的表情，蓝眼睛骨溜溜转。小身子勒在安全带里还在不停地扭动。她一直在戳我，偷偷摸摸地说：Where is your phone？然后充满渴望地看着我。

我暗暗握住手机。纠结了一下，轻声说，现在不给你。

Rylee不情愿，继续拽着我嘀咕。声音太小了啊妹妹！你在说啥玩意儿。。。

我还没搞清楚她接下来要干什么。就听见右边的Brittney哼哼唧唧好像在生气。我管不了Rylee了，赶紧右转。

Brittney愁眉苦脸。瞪着我和Rylee——我认为主要是Rylee。难不成她觉得Rylee把我抢走嘀嘀咕咕然后自己被冷落了？

Rylee嘴一撇，愤愤地向后一靠。眼珠儿一转，侧过小身子又拽住我悄声说，Don’t talk to her...don’t talk to Brittney!

Brittney显然听见了。小姑娘好像是被惹恼的样子，蹙着眉叫起来。天知道她在说什么，本来这丫头就小得话都说不溜，加点儿情绪完全让人搞不懂。

Rylee一脸不爽。

我处在困惑中，茫然地拾起脚下的一个玩偶。

Rylee反应敏捷地说，Give it to me, Jane.

Brittney马上叫了起来，Give it to me-e-e!

我干了什么蠢事！

Rylee白了Brittney一眼。然后用机灵而真诚的目光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Give it to me. Don’t talk to her. You are my best friend.

Brittney显然听到了，立刻无限委屈地叫道，She is my best friend!

头大啊。我左转，说，I am your best friend. 我右转，说，And I am your best friend. 我向左转向右转说，Rylee and Brittney should be good friends.

没一点儿用。俩姑娘既不喜欢公平也不喜欢和平。矛盾继续上升。

要不是Kelee用威严的语气让她们(尤其是Rylee)STOP，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在车里经常如此，俩孩子较着劲儿闹。第一天有点不适应，后来就习以为常。有时候我甚至能推测到她们下面要说什么。比如下面这事儿。

Rylee这个不老实的小妮儿，从来就安静不下来。有一次不停地踢妈妈的驾驶座位，被妈妈训了以后还嘴硬不承认。妈妈说，就是你在踢。你猜这丫头说什么？我当时可是猜到了——“是Jane踢的！”

要上学的三个孩子一般在后排安安静静地坐着。尤其是Megan。在车上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家里到小学十分钟的车程。下车后要走一小段路。

一般Candy学姐牵着Megan和Mickey，我牵着Rylee和Brittney（有时有变化），Kelee和Shelby在前面走着。我们穿过马路，浩浩荡荡地向学校进发。

为了谁和谁拉手的小争吵很多。孩子的小心思啊。

这时我很喜欢Brittney——嘴里嘟噜着乱七八糟的话，蹦蹦哒哒，跟着我的节奏，我说jump 她就jump,还嘻嘻笑着，像个乖孩子。

阳光这时已经很清澈了。照在孩子们的金发和白皙的小脸儿上。好幸福的感觉……小学，一个模模糊糊的遥远的概念，从黑白变成全彩，在加州明媚的阳光下清晰起来。

孩子们先到了playground. Shelby和Megan带我去放下书包（她们先把书包放在操场上自己班的位置排成排，然后等打铃了站好集合，再进教室）她们找到各自的伙伴，乐滋滋地向伙伴介绍我。然后她们玩了起来。Shelby和她的伙伴围着我追赶打闹。Shelby每次都躲到我身边，我喜欢轻轻抱住她的感觉，喜欢看她绽开的那么粲然的笑容。Shelby，你让我看到了梦里的童年。

Megan则会拉着我的手，安安静静甩着辫子去放下书包，抿嘴笑着带我到各处走走。她有一点点内八字，不明显。她性格更像我一点——不怎么说话，心里却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

操场上孩子们玩儿什么的都有——追逐打闹，皮球，跳绳，秋千，碰来碰去球。满眼里都是洋娃娃。

上课铃一响，孩子们就都跑到我们身边，一个个拥抱告别。然后两个姑娘就不见了，我们在门口看着Mickey在一年级的队伍中站好。最后目送一次。

事实上我们不仅仅见到了Shelby的老师，还见到了我们的老师——Ms Tina.

Tina也来送孩子上学——两个孩子。女孩子七岁，和Megan一样大, 肤色很白，一头漂亮整齐的金色披肩发，碧蓝碧蓝的眼睛。男孩子五岁，肤色稍深，黑眼睛黑色卷发，爱笑，上Preschool。

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Tina收养的。Dani 和Nico姐弟（显然他俩没有血缘关系）。

我们也见到了住在Tina家的Nikki和Frances，她们也来一起送孩子上学，队友见队友，说畅快的中文，格外亲切哪。

送完了老大老二老三，现在牵着老四老五的小手往车那边走。Kelee要送我们上学了。我们……也要上学了。不得不说——It’s the start of something n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