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么喜欢钱(上)

钱,这个字,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么?它本来就是金属打造的,或为铜,或为铁,或为镍锌合成,或为纸质,或为金银,说到底,都是些矿物质。


慢慢地,它变成了中介,中转站,东西可以换成它,它可以换成东西,东西指物质,也可以指意识。


人生天地间,衣食住行,形而下的层面虽然下,但是必须得到,必须满足。马斯洛称之为第一需要,只有安全需要满足了,才可以往上走。


当然,也有例外,例如,面对诱惑、暴力,坚不弯腰的烈士,为了信仰与尊严,宁可舍弃这尊肉体和满足这个臭皮囊所需的物质,这值得敬仰,但大多数人不会去做,就先不论。


我小时候,对钱的概念,模模糊糊。


在姥姥家住的时候,父亲每月付给姥姥2元钱,姥姥用它来买瓜桃梨枣,买一堆烂桃,拖着一群鼻涕鬼(我和表妹表弟),走到路上,就坐下来吃,吃完了再回去买,买了半道再吃掉。姥姥说:莉的钱,我们都买桃子吃了。


回到自己的家,开始读书,小学的操场上,夏天格外的炎热,来了卖冰棍的,水加糖精,冰冻而成,卖冰棍的的,骑着自行车来,车后座上,绑着木箱,里面放着冰棍,顶上盖着一床被,已经白得发黑。


他专门挑下午午睡过后,大家都热得无精打采,站在教室山墙那,吐着舌头喘气,他开始喊:卖冰棍来!总有人去买,陆续很多人买,天热,还买了一根又一根,于是我,也捏着手中的一分钱,买了一支,真的好吃,冰冰的,甜甜的,最主要的,是大家都买,我也买,我没脱离这个集体。


然而,我只有两分钱,当人家,再买第三根、第四根的时候,我眼馋了,觉得不能落人后,可是,上哪里去搞钱呢?家中没人,父亲上班,母亲总是在地里劳作。


我跑到了奶奶家。那个时候很奇怪,经常一个下午都不上课,老师们在办公室里说话,孩子们在操场上疯玩。


我奶奶当然是个人物,其实她不亲我,但是,我一去,我奶奶马上说:哎呀,我的小高高(小乖乖)来了。逢去必说。这次不例外。我扭扭捏捏地说,要一分钱,买冰棍。拿了一分钱,补上第二根,才有了足够的面子。自然,同学里,也有一支没吃上的。管他呢。


商店里的铅笔,一分钱一支,有时候,我会拿一毛钱,买上一包,削尖了,认认真真地在田字格本上写字,我写的字很漂亮,每个学期,总是被老师挑去,拿到镇上去展览。我很愿意这样不断地写下去。


但是,并没有固定的零花钱。家中兄妹四人,生活不易,我爸在三十里地之外的地方上班,傍晚踩着自行车回来,先不回家,到地里和母亲干会儿活,再回来忙活。


家中养有母猪,靠养猪仔挣钱,家中也不能闲着。早晨,吃过早饭,到地里干活,然后再去三十里之外上班,工具放到地里,母亲饭后,再接着到地里干活。


勤俭人家的孩子,有零花钱?不叫村里人笑话死:败家子。但是,我却觉得我需要一些零花钱来支配了。


村东头有家外号叫青蛙的,他的儿子,竟然开起了书店,往外租书,小人书,一套一套的,惹得人,放学就往那里跑。押金一毛,租金一天2分,一般租来,我和哥哥换着看。


一年的压岁钱,怎么用,也就了了。压岁钱有多少?父亲2元,奶奶5毛,大舅5毛,二舅5毛,小舅5毛。没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爸我妈把钱放哪儿,所以,我没动家中钱的念头。


但是,我上奶奶家,看到三娘的衣服挂在墙上,过去摸一下,里面有5分钱,我偷拿了好几次。


有一次,在奶奶炕上,斗胆看了她放的纸糊的黑乎乎方方正正的钱匣,没敢动。


奶奶的厉害出名,父亲四十岁了,还照样挨奶奶的皮鞭,家中鸡瘟,母亲把鸡都送到奶奶的鸡棚,等好了去要鸡的时候,奶奶看好一只鸡,不给了。母亲连续打发我们四次来要鸡,奶奶恼羞成怒,拿着棍子,往鸡窝里直戳,那只鸡在里面左闪右跳,等我们抱回家后,鸡羞辱难当,心火上攻,一命呜呼。母亲这件事,记得一辈子。


所以,我是不敢偷奶奶的钱的。但是,我看一下,经常过去看一下。有一次,不小心,被三娘碰见,告诉奶奶,奶奶只说了一句,我哥哥去,奶奶告诉哥哥,哥哥回家告诉妈妈,我羞愧不已,只好用大哭来掩饰自己的耻辱。


其时,我哥哥已进入青春期,他当然也没有零花钱。但是,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父母格外惯些,他要什么东西,只要软磨硬泡,重男轻女的母亲一般同意。


比如,我父亲,当海军时,有一件帅气的呢子大衣,说好了,是上高中才可以穿的,但是我哥,才上初二,开始注重打扮,盯上了这件衣服,就倚在门框上,哼哼唧唧,好不好,行不行,是不是,母亲就答应了。


我只在旁边盯着,心里表示鄙视。


我虽然在家是老幺,可是从姥姥家归来的我,不大容易被人接受,所以,我总是表现得无比稳重而成熟。


人的欲望无止境,我哥哥,终于开始去偷人家的东西了。


东家邻居,是我村书记,儿女四个,有三个都安排出去,到当时炙手可热的工厂就工,但是老大,小时一场病,没及时治疗,烧坏了脑子,有点傻,说话时,嘴角总冒着唾沫,走起路来,外八字格外厉害。偏偏,依仗父亲的权势,娶了漂亮伶俐白净的小媳妇。



插入一下。昨天到医院做肠镜检查。预约两点。上午在滴滴上订车。很多人抢订单。有的人在外地,都抢。有的人,希望马上就把我送去。都拒绝了。都要求他们取消订单。


结果,下午坐上车后,有师傅打电话说,车来了。有些懵,紧张地解释了一通。


身旁的快车师傅,示意挂掉电话。他说,相同的行程,下了订单,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订单,这个人大概是上午当中的某一个,没有取消订单,看看时间,这个点还合适,想趁乱挣点钱。可以理解,我还以为我自己发布了几次行程,造成这种局面。心里放了下来。


总起来说,其实,我很愿意归因到我头上来,表面上是一种高素质,骨子里是一种信心不够,把自己放到尘埃里去。


肠镜检查回来,也叫的滴滴,非常方便,非常优惠。


2010年时,做过一次肠镜检查,有两个息肉,用氩气刀切除,花费不到一千。


医院里的收钱非常有意思。我的高中同学在消化科,当年我去找她,她领我见一位大姐,大姐送了我100克硫酸镁,并说,在门诊上拿,至少50元。真感激大姐。同学说,我同学做肠镜,要便宜点。


那时可能年轻,不疼,肚子稍胀,有息肉?去掉!


大姐将我叫到另一个办公室,说了,不走收费处的程序,加上同学的关系,600,按理说,做了手术,费用加倍。非常感激。叮嘱两年后复查。


没来查,心里知道一定会长,我这样的生活环境,饮食条件,不长不可能,但是老拖着,拖延症也好,恐惧症也好,享受腹胀、便秘、腹泻带给我的痛苦也好,将这种痛苦作为筹码,折磨我家同学也好。就拖了6年。


终于在这个暑假,联系同学。还是,大姐,但做的人太多(这六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看大街上越来越多、原来越胖的行人就是),要预约,大姐说,出去买100克硫酸镁,怎么怎么吃。


出去一买,才1、50元,六年啊,从50元贬值到了1、5元,不知道厂家的坟墓上的草长得有多高。


这次做,就疼了,到底体力不如从前,甚至有晕厥、呕吐的感觉。


如愿以偿地发现了息肉,在乙状结肠临近肛门25cm 处,一个0、3cm的广基息肉,一个0、7cm的亚蒂息肉,前者用氩气刀去除,我眼睁睁看着屏幕,感慨高科技好神奇,蓝光一现,广结息肉,像妖精一样,化成一股烟,一股气,无影无踪了,我忍不住感叹:神奇!


旁边的胖女医生说:水平高!


手持肠镜的男医生,也胖胖的,小脸蛋有了笑意。


亚蒂息肉,用热活检钳,调整了几次角度、方向,这这个肥嘟嘟的妖怪,也萎缩了起来,但是,燃烧的灰烬丑陋可怕,如同外星人被烧死,亮、黄、灰、黑。还把灰烬的一部分吸出来,准备做病理检查。


这次做的,是两个年轻的医生,胖乎乎的,怪可爱的。


女的发型没梳好,还泛着油,一看而生亲切感,其实并不是人家真的亲和力强大,是我自己内心不害怕。


丑的,胖的,不爱化妆的,比较好打交道。


高冷的,身材好的,化妆精致的,她有当女神的资本,怎懒得去搭理穷屌丝?


我下了床,她扶着我,进来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问事情,她态度极其温和,我赞美她,她说,小孩子,到了医院这样的场所,别吓着她。


嗨,我好久没见过这样好的医生了。


男胖医生,知道了我同学医生跟我的关系,问我的单位,一听,大感兴趣,开始历数本单位,谁的家属,跟我是同事,越谈脸上越放光,我们整个检查、手术的过程,几乎是相谈甚欢了。


现在讲究个性,年轻人做自己做得越来越好,这是社会的进步。我忽然想到,医生这个职业的危险性在当下,这未尝不是保护自己的好办法,跟患者,要打感情牌。


完毕,大姐照样,领我到另一个办公室,她首先解释,手术费刚涨,走收费处,大约这么些钱,在这交,大约这么些钱,我当然在这儿交啦,只交一半的钱好不好,我额外拿出200元,给大姐,大姐高低不要,我想,是看我同学的面子吧。


有同学,就是牛!


好的,你看,说了这么多,都围绕着钱。


这个医院,是本地区三所好医院之一,医生们的收入普遍高,生活体面又有教养。


当然,具体到某个科室上,差距还是明显的。


那年生孩子在此住院,看见妇产科某主任医生,领着他的小组,在分当月的奖金。哇,厚厚一沓,主任,手指上吐上一口唾沫,开始,一张一张地数起来,数了好长时间,那是他的,真过瘾,其他组员,纷纷低头,数自己的。他们都不避讳,门虚掩着,病号在门外走来走去。


那年不幸中招,去流产科流产,真正月份大、动手术流产的人不多了,往往在门诊上吃上药就行。我因为子宫大,刚剖腹生过孩子,被门诊处送往住院部,住了三天院,那个数钱的主任医师,反复地开了几次会,终于不敢动我,最后让我到流产科。


流产科的一位女主任气得脸都绿了,整不着的钱,才往这儿送,把数钱的主任的家人,统统问候个遍。该女主任医生,被妇产门诊挤到流产科,怀才不遇,无限愤怒,但是,讲真,她的技术很好,手术过程不疼,活干得利落,5分钟,就结束。


收钱的时候,她说,在这儿交,钱不能叫那些王八蛋挣去。便宜一半。皆大欢喜。


看,说的不都是钱的事儿。


所以,再回到,东家书记大儿子娶媳妇的事儿。


为了钱,穷山沟的漂亮姑娘嫁给了这位弱智,生了一双儿女,也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操劳生计,养尊处优,脸蛋越发红嫩。


巴结书记的人多,她坐月子,都有人来主动伺候月子,俩孩子,基本没上她身,都是别人抱大的。


承包责任制后,人少了,要不忙着种地,有甚多人,叫行要了那么多地,整天伺候庄稼。


此地交通发达,做些小本生意,来钱也快,那时候,我们村,几乎家家户户,种地之外,还要做个小买卖,就是到集上,卖个玉米辫编成的蒲团,也是好的。


书记家的儿子,也想着开商店了。


他家南边有一排空屋,临街,收拾出三间来,摆上日用百货,就开张。


我哥瞅准了傻儿子回家吃饭的点,从后窗钻了进去,得手后,嗖的钻出来。


常在河边走,终于湿鞋了。


书记老婆饭后出来,一眼瞅见,撤身来找我妈,将我哥堵在窗口上。


我三爹来,气势汹汹地给了这小子三个耳光,他才否定了第一次的说法,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年中的多次劣行。


我父母急坏了,他们应该是赔钱了,但私底下,他们更担心书记老婆的嘴,要是出去乱说,儿子可能会娶不上媳妇,所以,父亲叮嘱母亲,多跟书记老婆走动走动,打探她的口风,委婉表达我们的这份担心。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至今估量不出。


我对我哥的印象更加恶劣了,从心里鄙视他,打仗的时候,又多了“小偷”一个称谓;


我知道了我哥在父母心中的分量,因为晚上睡觉时,偷听到父母谈到我哥挨我三爹的揍时,母亲说,真心疼啊,父亲硬着心肠说,该管还得管啊,其实我是更明白了我在父母心中的分量;


我知道,偷钱的后果相当严重,但同时,偷钱这件事,似乎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钱,在我心中,被当做罪恶一样,要离得远远的,才可以保持一个人的纯洁和高尚,这种被压抑的欲望,让我追求文艺与情怀,侈谈钱财,安于贫,乐于贫,身外之物,一笑置之,这种危险的状况,给我的人生造成了多大的悲壮,众看官,慢慢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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