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贫,但好像周围也没看谁家富裕,加上交通信息闭塞,周围也不过是方圆几十里徒步能到达的地方。何况当时大集体,一个生产队几百劳动力,同作同息,同播种共收获,家家户户日子过得大同小异,你家锅里包谷羹羹,我家碗里绝不是红苕坨坨。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八一年,土地下放前一年。
这年,我家吃了一年的包谷羹羹、红苕坨坨、红苕包谷羹羹。现代人一听,哇噻,纯粗粮啊,不知道好安逸。安逸?一年里顿顿粗粮,你试试……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特别是像我们这种五六岁,倒懂事不懂事的孩子,别人家偶尔还有白干饭,而我们家连白米的影子都见不着。犹记得大姐端了包谷羹羹放在作为桌子的高板凳上,使劲地搅,搅,然后面上一层就成了一汪清水,马上会遭来爸妈的痛骂。现在想想,也不知爸妈为什么会骂,尽管搅了后,水澄了出来,还不是一样喝进了肚子?
包谷羹羹不是我们现在吃的嫩包谷,是老包谷。磨子推一遍后,去掉壳,再推,再推,推到磨子再也推不细为止,我家的磨子因为爸爸会錾,还好,磨得比较细,个别家里的磨子常年没人修,就会很是粗糙,呈粒状,吃起来糠翻翻的,令人难以下咽。一年的包谷红苕主食让我在日子好起来后起码有十年时间都是拒绝吃包谷红苕的。其实这还不是最难过的,最讨厌吃的莫过于“坨坨油”。
大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个词,就连离我们不远的临镇的小伙伴们都说不知为何物,我只能说,他们的童年都太过幸福了。不过我们一个镇的伙伴们一说起“坨坨油”倒是感慨良多。
当年粮食缺乏,油,更是金贵,有菜油没得,记不起了,大多吃的是猪油。猪得自己喂。勤快的、有劳动力的就喂三头猪,交国家一头,另两头杀年猪。说起交猪,就想起一个数字——130,有好多年我的体重是130,就被大家嘲笑了好多年,当年猪只有长到130屠宰场才会收,才能出栏,本女子就是一头出栏的猪!好了,扯远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人能吃饱都很不错了,要猪长到130斤,这也是难为人家猪了。好吧,还得扯回来说。
两头杀了的猪也不大,肉是一年的荤腥,油就是一年的油了。全熬了,结了板雪白的猪化油一到夏天就又化得透亮,八月一过就哈喉了。那要怎样才能让腊月杀的猪油放到第二年腊月呢?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啊。猪肉做成腊肉,油是不是也可以做成“腊油”呢?事实证明,不行!首先猪板油经不起煪这样的高温的,煪一下就化;第二,就是低温慢煪,也是不好清洗的。那怎么办呢?不用着急,人们有的是办法。我们当地的做法是,一个猪的板油熬了,吃半年,另一个猪的板油切成三公分见方的坨坨,码上盐,用坛子密封,放阴凉处存放起来,等八月一过,家里的化油吃完,就轮到坨坨油上场了。
每天从坛子里夹一坨出来,你不要以为一坨炒一样菜哦,一坨是炒三顿,三顿哦!用筷子夹住,在热锅里搽上几圈,就把菜倒进锅里炒,这炒出来的菜,非但没有油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至于究竟是什么味儿,原谅我早忘了,我宁愿只喝清汤寡水的包谷羹羹,也不会夹一筷子菜的。独爷爷喜欢。八二年生活好了后,爷爷还专门做了一坛他一个人吃,可惜没吃完,他也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