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屋后有个不大的池塘,近似正方,东西两面又通过沟渠各连着一个更小一些的池塘,所以也不完全是坛死水。池塘很浅,最深处也不过到一个成人的胸口。池水不能喝,但在水里淘米洗菜洗衣服刷牙洗脸洗脚的人都有。旱季,水被抽走灌溉田地,池塘露了底,淤泥里满是破砖烂瓦,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的垃圾,也许还能找到某次洗碗时不慎掉进去的一个调羹。
池塘南北两面各有一个埠头,后来东面也做了一个。我家正是在南面,小孩子总是喜欢玩水的,所以我从小便爱呆在那埠头上。埠头是用石头从水下堆砌成支撑的立柱,上方盖上厚厚的青石板。石板表面极光滑圆润,如今想来,这埠头的岁月恐怕比我的年纪要大得多,又或者这些石板在来这里之前就经历了多年的流水打磨。
埠头旁边蹭有棵很大的合欢树,扎根在岸边,临水一面空了,树干便不由自主倾斜下来。枝叶如盖,笼住一片水域,夏日里会有家养的鸭群在树冠下躲避炎炎烈日。合欢树的花是轻柔的粉色,纤细的丝蕊聚成一簇,花季里落得水里、埠头上到处都是,有淡淡的香味。小时候我会拣一截中空的麦管,将花蒂塞入,花丝蘸水,正是一支袖珍的毛笔,肆意在青石板上涂涂画画。
后来,合欢树被砍掉了。遮挡阳光的大伞没了,臭椿纷纷长了起来,几年便成了新的巨伞。夏日里后窗树荫浓郁,绿意盎然,倒是增添几分清凉。但臭椿没有轻柔的粉色花朵,更没有清香,反而有恶心的臭味,更易长虫。合欢的老桩还在,新芽也渐渐长成,只是,再不能如以前一样,独占这一方水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