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身心就好比一个房间,我们每日的生活都在房间里堆积了一些东西,有些东西是具体的,我们可以用简单的方式去安顿它,好比一日三餐,成为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有些东西是抽象的,兴许我们只能偶尔地瞥见它们的存在,由于忙于生活的表面,深层次的很多需求就被忽略了。兴许这就是很多人的生活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却颠簸不堪的原因。
我们需要全面地关照自己,除了最基本的需求,要看见自己内在的倾向,给予自己真正有力的支持。而这件事情,也只能每个人自己来完成,因为唯有自己,才有可能深入自己的内在,与所有的矛盾和冲突,达成和解。
临近大学毕业开始,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处在一种茫然而被动的状态了,似乎从云端跌入了尘土,不得不去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的现实。我曾以为,现实的问题,是可以自然而然解决的,我只需要考虑自己的梦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他的,自会安定。但是我诚然是高估了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原来那些贫穷与疾病,甚至肮脏,都会降临到我身上。
曾经我以为,自己似乎是被这个世界眷顾的,美好的事物会自然地聚集在我身边,也曾妄想着自己多么不平凡,似乎生来就是改变世界的。这些不知打哪来的顽固而虚妄的念头,终于被现实的洪流击地粉碎。原来人们看似平庸的生活,也需要这么费力才能维持下去。我看到自己的悲伤、无知、贪婪、愤怒,如同一头丛林里窜出来的野兽一般无节制地肆虐着,兴许这个过程中,我也伤害了其他人,也获得了一些转瞬即逝的欢愉,但是我觉得,它们根深蒂固地反映了我对自己的无知,且无能为力。
如今,我不知道如何去定义那些混乱不堪的过往,我也不想再继续一人独自在外流浪,过着卖力而一无所有的生活。那时候我只知道尽己所能去应付生活丢给我的难题,没有想过,自己的处理方式竟然使生活本身变得愈加复杂,本质上,那是一种以透支从而维持下去的生活,它的破坏性维持了很久。直到现在,我仍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地在和那些过往抗争,以这种形式,不知不觉延续着过往。以至于即便生活本身风平浪静,我依然会感觉到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也或许,我生而如此吧,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不安,因为不安,所以需要用各种方式去寻求安定,不论是物质上还是心灵上。兴许,那些失序的过往,只是增加了我的无力感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深渊吧,望向它,似乎一切的可能性都会被它吞噬。
或者我可以转过身,不再过分关注那些阴影,转而去寻求和解。然而阴影确实给了我一种渴望,我想看清楚它的实质。我想去理解那些我厌弃的、憎恨的、所不能理解的,似乎自由就在这之中。我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我必须去经历它们,使得我无法继续用简单的善恶好坏来定义这个世界、定义自己,而仅仅是承认、理解、接受它的存在,如同看到不一样的色彩。倘若我继续选择用道德来定义这个世界以及自己,那么我只能继续呆在囚笼里,连同被判刑的这个世界。如此,我就不会再有其他可能性了。某种程度而言,这是被道德绑架的结果。
人身上,似乎缠绕着一些无形的绑架。一开始,我们会觉得那些用不文明的手段骗取财物的人,以某种方式对我们实施了绑架,绑架意味着扭曲人的主观意愿,蒙蔽人的自觉性。那是显而易见的绑架形式。我们都知道这种绑架应该极力反抗。
另一种绑架,兴许是披着合理化的外衣,不是来自绑匪,而是来自身边的熟人,运用的方式甚至也是没什么破绽的,一切看似合理,但在不知不觉中,人就丧失清晰的自觉性了,开始变得畏首畏尾。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承接了来自他人的匮乏的结果,换言之,他人把本该自己承担的无力和冲突一股脑儿转嫁给了我们。这种形式的绑架,往往持续的时间更长,也愈发地深入。会让人不知不觉地习惯于过度的自我牺牲,而对方,似乎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是令人窒息的所谓的爱。谁能承担另一个人的一生呢,即便可以,他自己的一生,又让谁去承担呢。让每个人认清自己的立场,知道自己应有的担当,建立内在和外在的独立性,这是真正的仁慈。毕竟每个人终究难免独自面对这一生,这浩瀚的岁月,没有人能一直与你同行。即便这样被视为残忍,也好过相互纠缠的两败俱伤。
还有一种绑架,更为不易察觉。我们总觉得绑架是来自外在的,来自某些人,但是它也可以是来自于我们自己内在的,来自我们所生活的环境。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自我否定,或者逃离我们所在的环境,而是说,我们需要尽可能地在生活中保持清晰的觉察。头脑中的诸多念想,它们如同马路上的车流一般日夜不息,发出嘈杂的声响,牵动着人的思绪。某些根深蒂固的念头,兴许来自很久以前某个人的一句话,经过生活几十年的加工,变得坚硬而庞大,稍一风吹草动,它便剧烈地摇晃着,让人无暇再顾及其他。或许它会凝结成身体某一处的疼痛,紧缩着,固执着,封闭着,在人准备向前行的时候狠狠地踩上一脚刹车。
兴许这是所谓的业力。它无形无踪无迹,却盘踞在骨髓里,除了人自己,谁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于是,它也衍生了孤独。倘若这一生无法解开这一层绑架,怕是怎么努力也只能原地打转,你会觉得自己终究是匮乏的、无能为力的。这是每个人一生的课题,解开绑架的唯一方式,是清楚地认识它,从而在崎岖中找到出口。大概所有外在的绑架之所以能成功,都源于此吧。
生活表面的混乱无序,也给了我们一种看向自己内在的动力。认识自己的疼痛、悲伤、无助、愤怒,与生命中的阴影同在,不再继续陷于被绑架的无力与恐慌之中,这也是注定要走的一条路吧。把自己走通了,我想,这个世界也会跟着清晰明朗了。所以,每一日奔波之余,也请多多关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