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像一层薄霜,落在冰凉的检查报告单上,BI - RADS 4a类!虽然可能性只有“2%~10%,但它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底。我盯着它看了许久,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被纸页吸走,直到整个人都浸在这秋的寒气里——明明还不是最终的判决,可世界已经在我眼前裂了道缝,冷风卷着碎冰往里灌。
旁人总说我是活成了范本:总经理的头衔亮在名片上,琴棋书画能添几分雅致,眼角的纹路里藏着比同龄人更从容的时光,连家庭也摆得像橱窗里的布景,规整又体面。可没人知道,这些都是我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假面。面具上绣着繁花,面具下却是一地鸡毛:是深夜里摊开又揉碎的焦虑,是强撑着笑意时发紧的下颌,是用所有“尚可”粉饰的、早已千疮百孔的人生。只有我知道,那些被称道的光鲜,不过是我用尽全力糊在人生外墙上的壁纸。撕开一角,内里是经年累月的霉斑,是风吹雨打的窟窿,是连阳光都照不进的潮湿。
我像个走钢丝的艺人,踩着生活的钢索摇摇晃晃了半生。小时候父母的离婚证像把钝刀,把家劈成两半,我攥着母亲的衣角,在只有一间房的“家”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母亲的爱总是裹着刺,骂声比欢笑多,争吵比拥抱多,即便如今她八十多岁的身子骨倚着我,那些尖利的话语仍像玻璃碴,把我的心划的血肉模糊。而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偶尔打来电话,语气里的算计比关切浓,他惦记的从来不是我过得好不好,而是我能不能成为他可炫耀的“女儿孝顺”的资本。
婚姻是块透明的玻璃罩,看着完整,摸上去却冰凉。里面没有烟火气,只有各自的沉默,可真要敲碎了,又怕外面的风雨把日子淋得更狼狈。我只能一头扎进工作里,与繁杂的工作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博弈,填满所有可能胡思乱想的缝隙。老板给了我那个人人眼红的职位,却像握着风筝线的主人,只肯给我飞翔的姿态,不肯给我匹配的风。这些年朋友像退潮的海水,渐渐远了,最后连个能说句“今天好累”的人都没有。我像个披甲的战士,盔甲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却只能咬着牙往前冲,不知道哪一步会踩空,哪一刻会轰然倒下……
支撑我一路走下来的,从来不是那些光鲜的标签,而是女儿笑起来时眼里的光。她是我在这一地鸡毛的人生里,唯一捧在手心的暖。可现在,这束光好像要被乌云遮住了。我可以替她挡掉社会中的明枪暗箭,可以替她扛住生活里的柴米油盐,可面对这张薄薄的纸,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像粒尘埃,连抗争的力气都没有。
接下来的一个月,像是要把半生的煎熬都浓缩进来。预约手术→手术切除→等待活检结果,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表面在公司强装镇定,内心实则煎熬到垮掉。我一生为人善良,对人诚诚恳恳,做事踏踏实实,我每天念经礼佛,我对着心中的菩萨祈愿,只求换她一世平安,不要让我这一生如此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