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红霞镇上青烟缕缕。那时人们忘记了这是第几个秋天。黄昏里,街道已经暗下来。偶尔有狗叫,鞭炮,人声杂沓。之后又是一大片安静。
在雪佳超市背后的蓝山公寓楼里,住着那个女孩——蓝苓。
她每日早早起床,坐在灯下看书,书房很小,只容得下她和一张书桌两个书柜一张床。
那张书桌上放着她的照片,照片的四周因为年代已久而泛黄,卷起,但还是被细心地装在白色相框里。
房间洁白的墙壁上打上了她浮在空气中的影子。她小小的样子从此印在灯光里。
蓝苓毕业于海洋大学。她是一个怕远行的女孩,大多数时光都静守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抄写一些诗句。
毕业聚会时候,同学们都在嗨歌,蓝苓静静地唱了一首《盛夏的果实》便坐在房间的暗影里。
在射灯打在她脸上那一刹那,有人注意到蓝苓眼球上蒙着一层雾蒙蒙的泪水。
在红霞镇,朋友们都已经工作,陷入忙碌中不可自拔。
有集市的时候,街道会莫名拥挤,一条主街被掩埋在人群中。
蓝苓会回头。
她在人群深处总有这样的习惯,会忍不住回头望一眼。虽然从来没有一双眼睛同她对视——在一个很远的方位,但她总觉得那双眼睛的目光刚刚收起。
看望一个高中语文老师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蓝苓,右手端着眼镜客气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穿着白色棉质长裙。老师迷惑了,你是哪一届呢?是不是出国留学的那个杨洋。
老师,我是蓝苓。
蓝苓?不大记得清楚了。
她看着老师忙前忙后要给她露一手好厨艺。
最后端上桌的是一大盘土豆粉条炖红烧肉。分量够三个蓝苓吃。
老师不记得她了,这才十多年。十多年前就是他告诉自己,沉淀是人一生的习惯,高考时是他在同学们的口袋里写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以此激励同学们。就是他在自己迟到后恐吓自己说要报告给校长,然后从眼镜后面露出一双藏着笑的眼神又示意这次准备放她一马,也是他为了赢回麻将桌上的钱忘记了给他们上课,还是被校长领回来到讲台上,那时候同学们哄堂大笑,他有点脸红耳赤。
为了帮助老婆在食堂卖油条,没有开周一例会被校长批评和校长对骂起来后又写检讨。
时间里,老师已经老去,从背影里看来,他实在不像做过这些事的一个老师。那么,自己呢,在时间中走过来,一步步长大,在那个人眼里自己也许变化太多,同以前已经难以分辨了吧。
时间啊,它永远不肯为谁停留。它永远检验着世俗的人心,检验着永恒的失落和长久的孤单。
雪佳超市对面是车站。
梦圆要来,看望蓝苓。
车站汽车尾气使蓝苓恶心,她想呕吐。喷涌而出的食物残渣使她感到一阵酸性的东西渗透出来。神经般地抽搐了一次。
“说了不要来接我的!你又……”梦圆顺势将一袋樱桃塞在蓝苓的背包里。
蓝苓吐着吐着就眼泪流出来了。脸上还有笑容,嘴角的白沫未消除,星星点点留在上面。
梦圆的嘴角带着那颗痣。一年未见,她的变化太小了,让蓝苓有些失望。
为什么你从来不穿裙子呢,总是牛仔,你对牛仔不会感到厌烦吗?一辈子都快过去了,还没见过你穿裙子。
梦圆是有点儿胖,所以,一向对显身材的衣服总是拒绝于千里之外。
两个人在一起畅谈甚欢。
梦圆于是问起了蓝苓为什么至今未婚。
蓝苓沉默良久。不再说话。
送走梦圆的那天早晨,两个人在桥边站了很长时间。
这是一座三十年前就建好的桥。据说,曾经有一个男子跳下去沉在沙子里在一个冬天河流断流的时间里他的身体露出沙子,那时已经成了一个白色的骨架。
桥上的石柱已经遭受风化而到处有了裂痕。每当有车过来,这桥就会震动,似乎此刻就会坍塌。桥的另一头住着一家人,蓝苓知道。
那家夫妻一直有不孕不育症,看了多年,也未看好,但不久前,她们却突然有了一个两岁多的女儿。
听街道居住的人说,这个孩子是买来的。据说是来自一家多女的人家,女人生了五个女孩子,早就超生了,超生的几个孩子都没有户口,罚款也交不起,只好将其中两个卖给别人。
蓝苓给梦圆讲着这些事,车在桥头停下。小镇上少了一个声音。送走梦圆,月亮升上来到天空的一面。瞪大眼睛发呆一样望着人间。
蓝苓感到有种东西又轻轻围上来。那是孤独——漫过心脏涉水而来。
可是,倘若一个人习惯了孤独,繁华对于她来说多半是厌倦的。蓝苓怕孤独,大多数时候却更习惯与孤独同在。她留恋这种使她清醒的意识,沦陷生活使她又十分恐惧。所以,大多数时候,都看着灵魂之外的人如何生活,如何老死,自己经不得一点风波。
时间重新变得漫长,街道的声音逐渐消失于耳际,蓝苓试图踩那黑暗中看不清的微尘,它们小,可是蓝苓知道它们在空气中欢快地跳荡着。
重新听到来自时间的这种安静。越来越冷,越来越静。
蓝苓忍不住回头。
在她身后,她看到街道的黑暗,灯光柔情在这黑暗里亮着。
它就是那唯一一束微弱的光。
两个人迎面走来,他们对蓝苓招手,蓝苓没有看清楚是谁,已经过去了,那时候他们中间隔着一整条街。加上树影,模糊度增强了一些。
迟钝像一层膜,将蓝苓整个镶了一层。她行走在空气和尘埃中,比平时又慢了几拍。
街头一家咖啡屋放着那首遥远的歌谣:布列瑟农。屋前围着一圈矩形篱笆,能略微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他此时正在用手中的汤匙缓缓搅动一杯咖啡,由于距离的缘故,看起来他更像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圈。
蓝苓似乎能想象到他用一种温情的目光专注于这种搅动。
这种毫无意义的想象却使她时刻以为,自己的生命与别人总有些不同,她贪恋的是这种差异性。然而,蓝苓很怕自己是一个虚无主义者,对生命感到厌倦。这并非她所愿。
白雪书店已经关门了,拉下闸来,那上面黑漆漆的铁皮上面打着几个红字——白雪书店。在黑夜,这几个字像举着的火炬一样扎眼。
生活在红霞镇这么多年,不像在其他城市,若要找到一个一年前的店都有难度,多半频繁更换,竞争激烈。也大概,只有在红霞,一个来客寥若星辰的书店也可以运营十多年吧。书店历史的确漫长,父亲给自己买的第一本书《糖衣》就是在这个书店。后来那本书被语文老师收走了,没有再还回来。也许连老师自己都忘记了。
现在的红霞镇其实已经比很多年前繁荣了很多。
居住在这条街,和它一起成长的蓝苓似乎感觉自己已经老去了。那些去外地工作的同学每年回来都感叹:红霞镇一点都没变啊!
是啊,它一点都没变,这样越倒使她觉得自己在变。
住在一楼车库里面的是一对捡垃圾的老夫妻。
大概因为初来小镇,没有多少钱,租了车库在住。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在一个屋子,他们的生活使蓝苓吃惊,贫穷给人的烙印有多深只能目睹,耳闻都不能使人真正感到触目惊心和来自灵魂的震颤。
这天早晨,蓝苓经过车库看到老婆婆堆在门前一堆衣服。如往日一样问道,奶奶,今天怎么洗这么多衣服?
老人回答道:老头子昨晚死了。
蓝苓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向前一步。只听老婆婆一个人讲故事一样絮絮叨叨:
是啊,一向都身体很好,昨晚睡着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呼吸,早晨叫了几遍,要到学校把那些垃圾桶都敲空,他不回应我。我去看他,他身体都冰了。我真是睡得糊涂!
蓝苓不知道一个人死后还可以是这样的情景。
他还睡在床上,看样子没动过,老婆婆一个人收拾着,说先把衣服折叠一下。他用过的东西清理出来,再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再差也有个买棺材的人吧。
在想象中,老婆婆应该恸哭。蓝苓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她实在不像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
她说,其实早就知道两个人时日不多。没想到老头子一辈子争强好胜连这件事都要走在前头。留下自己一个人。
老婆婆说这些话,面无悲伤。蓝苓不知道她把原本该有的伤心藏哪儿去了。
湖面的荷叶撑开着像一把把绿伞。那水面下撑伞的小鱼在忙碌着。月海湾要发展为小镇的中心了。蓝苓看着广告纸。
不到两个月,蓝苓发现连那老婆婆也不在了。问起来,邻居说,前两天死了,死前自己睡在棺材里。
邻居说着就谩骂起来,什么人呀?早知道这么晦气就不租给他们,把棺材搬到车库里,以后这车库还要放车的。儿子工作稳定了,今年正准备买一辆奔驰。现在请法师打扫了几次了。花的钱早就超过了这两年给他们的房租费,真真是得不偿失。
人啊,自作孽不可活,你想想那老头要是好他儿子能给他连个棺材都不买?直接埋土里去了。裸埋!
蓝苓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神了。
她似乎看到了,那老婆婆用自己的三轮车架着一个大棺材慢慢走进小区。在一个深夜,因为白天没人允许她这样做。她很吃力推着自己的棺材。
她在棺材寿衣店里用自己两年来的积蓄买了一副好棺木,还有华丽的寿衣,一个纸房子,反正就死这一回,省了一辈子也没省下什么。买棺木时,店老板说五千八百,她讲述了一遍自己被儿子媳妇抛弃的情况,老头子前几天死了,现在自己该走了。店老板斜着眼,死多少人我的生意都要做。我们就做的是这个生意。没有便宜的。不行你去别家店看看,作势要关门。门已半掩。
这是她看的最后一家店。
她决定要买。推过来自己的三轮车。
在某一个深夜,她便穿好衣服,躺在棺材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人们发现她死了。
实际上,她死于时间之前。
蓝苓开始试着习惯看不到那一对佝偻着背的老人——他们是一对老骆驼,走在沙漠上,彼此是人世唯一的依靠和陪伴。
试着忽略他们,心中却不停回忆与老人有关的事。蓝苓徒然感到许多的凄凉。
王阳光的妻子光着脚追着女儿打。女儿一边跑,一边狂喊“救命”。
听过街上的人说,这女孩小小年纪,懂事太早。
一阵风过来,吹落了一家广告牌上的布,那红布盖下来,堵住店面,使店面看起来像独眼龙一样。
她想起许多年前,王阳光的女儿还在学步。不按住墙壁就一个人跌倒坐在地上哭。有一次,蓝苓还给过她糖果。她很别扭地叫出了阿迪两个字,这还是在蓝苓等了几分钟以后。
现在的王画,已经是一个大姑娘。
王阳光的妻子又跑回来穿鞋,看着站在门口的蓝苓,抱歉似得一笑就过去了。
蓝苓也一笑。她想到自己那一笑可能是惨淡的。因为她心中还没搁下那对死去的老人,他们好像一副漫画里的人物,盯得越久越鲜活起来。
在街道上常常看到的那个挥舞着文胸经常一丝不挂走在人群背后的女人也不见了。
最近,蓝苓慢慢注意到街道那些人,她从前为他们想过出路的人莫名其妙都消失了。
蓝苓将他们的消失不自觉和月海湾的规划图纸联系在了一起。
那些人会去哪儿,那个疯女人……
她沿着公路走,公路和河流并肩而行。
河滩上有一辆白色汽车,蓝苓经过汽车时,开着的车门突然“啪”地关上。引起她注意,她超这边投过来一束询问的目光,却发现车里是一对裸身男女,车窗还没来得及摇下来。
她尴尬地一笑。不知那表情应该是表示抱歉还是无意打扰。
里面的女人却隔着车窗扔出一句话:眼瞎啊,走路不长心。
蓝苓急忙走过。却突然觉得这声音熟悉,那不是王阳光他老婆吗?
她走得更快,试图像削面师傅一样将他们从脑海里削飞。
七月份的月海湾最美。
因为小镇距离城市较远,污染不重。又没有重工业工厂,空气质量一直不错。
河流夏天水流量很大。不过,每次蓝苓看到水库总是有些怕。
江河海,总没有一样比得上水库恐怖。
只有那一块黑漆漆的绿着。不知道有多深。蓝苓发现,人们的恐惧多半来自于未知。
两岸风光带已经建好。沿着宽阔的河流铺展开的绿荫道一直向前伸去。
毛绒绒的绿色杏子挂在枝头,有一群小孩扔树枝打下来吃,也有的干脆骑在枝头慢慢摘着吃。
蓝苓拉了一下袖子上的白丝带。迎面走过来两个肤色黝黑的小女孩。
“姑姑,尝尝我们的杏子吧。”
蓝苓接过杏子。两个人跳着跑去了。手中的风车在她们跑起来时飞快旋转着。远处传来姑娘们咯咯咯的笑声。
这杏子蓝苓不敢吃,像毛毛虫一样吃下去会做噩梦。但也不想扔掉,就搁在草叶上。
快到中午了,蓝苓站在水库的岸边。她远远看到岩壁上有一只蛇。仰着头也望着这边(她完全凭自己的直觉觉得是如此)。
但那么远,还隔着河流它不可能过来。绿色大蛇,看起来盘在一起像扔在井边的一堆绳子。实在可怕,蓝苓似乎想象的到他那尖锐冰冷锋利的眼神。
但她又侥幸它是在对岸。不然自己早就逃跑了。
蓝苓一晃眼,感觉自己眼花了一样,发现那大蛇已经不在那里。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一擦眼睛果然不在了!
她还以为自己视力出了问题。
等她将手放在岩石上重新坐好姿势却突然看到大蛇就在离自己二十米远的地方。
这蛇!
难道它会游泳!
蓝苓想尖叫,在她把嘴张到一半声音还未发出之前,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嘴巴。
“别动!”那个人附在自己耳边说。
“有我在,它伤害不了你。”
蓝苓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起来。眼睁睁看着那条蛇吐着芯子。红色芯子一伸一缩,灵活至极。它好像在挑衅她一样,蓝苓感觉自己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今天简直是必死无疑。
后面的人却莫名抱紧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套牢在他的怀抱里面——夏威夷果核和果仁一样。
这样看似有了无限安全,那蛇要发起攻击,也不挑人吧。她又没得罪它。实在不知道哪里惹怒它了。
身后那个人示意自己别动。难道不动就可以避免什么了。
也许,这蛇能读懂别人的表情。蓝苓尽量想象着它只是一只可爱的大灰鼠、兔子什么的。这样,她那惊恐万状的脸和紧绷的铉一样的神经也都有所放松,再加上身后这个人将自己搂的这么紧使自己感到一阵安心。
那条穿绿皮衣的蛇慢慢退去。隐没在草丛里面。
蓝苓感到自己像是在阎王殿游了一遭一样。
瘫坐在地上。
她都快忘记了背后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也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她回头,看到了这个人的全貌。
白色体恤,蓝色牛仔短裤,一双骆驼登山鞋。
白净的面容,紧皱的眉毛刚刚松开。
他拍着胸,你跑这里干什么?
蓝苓一听,这语气像要责备自己。
硬着嘴道,没人说不能来这里。
好,有种!他竟然笑起来。给她竖起一只大拇指。
不过,没有一定的防险常识,建议你别出来瞎晃悠,被伤着可就不好玩了。
蓝苓想着,这男人生就一副好尊容,就是这张嘴巴肯定不肯好好说话。
不过,他也说得对,如果今天没有他,自己肯定被蛇吞了都没人管。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蓝苓发现自己在这男子面前很开放。没什么不愉快的心情像往日那样堵着自己。
她想着身边如多一些这样的人会不会生活会更有一种明朗。
约许明觉出来,是蓝苓主动提出来的。这对她或许有种不可思议。
不过,她还是这么做了。
许明觉来了,还是那日的装束,所不同的是,他看起来精神很好。面带微笑。手中还提着渔网,说自己准备要去捕几只虾做夜宵吃。
蓝苓想象着,自己以后可能会和他共同生活。
他也喜欢散步,到处走走,时不时也看书,打飞车游戏。这样两个人会不会自在很多。
可是,她又打断自己的思路,想什么呢?才见了两面,想必是自己感情空虚所致吧。
明觉,你有没有女朋友?
蓝苓毫无防备自己会问这句话。
问出口以后,她呆了一晌。借口要去洗手间。从后门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她走以后,明觉呆了多久。
怎么会问这样没头脑的话。她一路都在想。以后,决计不见面了。
蓝苓没有再见到明觉。
很多的感情都出现了,又被隐藏其内。
明觉起初询问过原因。后来不再联系。
两个人都将对方抛出记忆的晴空。蓝苓不想开始那个能想象到尾巴的荒凉故事,也许它会理所当然伴随着一些的亮色。然而,结局定被划为一个怪圈。她注定被淹没。她看到过很多爱情都是这样开始的。没头没脑问那样直接了当开门见山的话,大概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孩了。
有一天,姑姑说带她去相亲。
蓝苓擦着鞋子。红色牛皮靴闪着亮光,紫色吊灯所有斑斓的光芒都聚集在这鞋子上。
在河滩公园见到那个男的,他斜着肩膀在抽烟。见蓝苓过来即可掐灭烟头站起来握手。
蓝苓坐下来。他们背后正对着一个房子一样高的大蘑菇。蘑菇给他们打伞。
男子示意她抽烟。蓝苓摇了摇头。
“恕我冒昧,有时候我们一起吃饭常常忘记给女士给烟,结果上次和县委书记一起吃饭,没给他一个表妹让烟,后来我们都边抽烟,看到那个女孩自己拿出打火机为自己点上烟,我们愣了愣,都觉得很尴尬,从那以后,我就想着人不可貌相,以后无论男女老少都得让烟。”
说完,饶有意味眯了眼打量着蓝苓。
似乎一个商业大亨看着一克发光的钻石正给她估价。
蓝苓对这种眼神感到奇怪的不舒服。
她欠了欠身体。向椅子后坐了一下。这椅子有点儿深。
男子又掸了掸手中的烟,烟灰静静飘落在石桌上。他将它们用一个广告纸收拢成一堆。
蓝苓不禁向对河的山顶望去。那里黄色的灯光从山顶到山底拉了一个心形的形状。
夜色浓重。
人影晃动。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儿,碧水云天一样悠远淡逸。”
蓝苓从失神中一个机灵醒过来。见对面坐着的人正望着自己。
她说了句,“啊”几乎只是惊讶。
分别时,男子把那句话强调得很重:“一定多联系。我晚上会给你打电话!”“记得接电话”“我对你感觉挺好。”“你觉得我怎么样”
蓝苓感到一阵风吹过,夜很凉爽。心情同往日没有起伏的曲线。
在窗台边的书桌上,她重新整理了那几排书。
坐在椅子上开始写作。
直到深夜在桌子上爬起来才看到手机里有十四个未接来电。
因为,大多数时候,蓝苓手机都在静音状态。她总是宁愿打过去,而不想自己的思路忽然被打过来的电话彻底打断,尤其对方有时候一两个小时都没有挂断的意思。这在别人来说更多是不礼貌,在自己却更多乐意忽略那种不快。
蓝苓知道是那个男子所打,反倒没有了任何好感。只觉得蚂蚁爬上胳膊一样感到厌恶。
窗外的路边,还有一些稀稀落落的路人。
蓝苓写下最后几个字合上本子,她知道自己说的是一些没有结尾的故事,她也知道有人将要怨她不将那个故事进行到最后。他们愿意停留在一个俗套的故事里而不会去选择空白。
在北方的深秋,她坐上了驶往天津的火车。
远行的意义不是她最期待的,她要借故离开记忆。离开熟悉,到陌生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