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夏,我以大学生暑假工的身份进入了一家电子厂工作。在那里,我对生活有了新的认识;在那里,我认识了一群可爱的人。
原来生活不是只有大房子的舒服,还有凝聚在小房间里的温馨。
我的家里有房出租,所以一楼二楼十几个房间里都住着各式各样的外地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形成了这样的认知:房东是本地人,租客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大都性格纯良,外地人却粗俗蛮横。午夜场上,摆在街道旁路灯下的烧烤摊座无虚席,一条条纹着青龙白虎的大花臂在醺黄的灯光照耀下晃得人眼睛生疼。青年男子们赤裸着上身,举起青绿色的酒瓶不停地碰撞又仰面喝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或许这是属于他们的豪迈。酒过三巡,言语上的冲突或许激怒了方才一起潇洒的兄弟,抡起手里的酒瓶就往对方头上挥去,雪花啤酒真的迸溅出了血花。无独有偶,小区盗窃案时有发生,警方最终抓获的也都是这类群体,即我们口中的外地人。正是因为这种种令人不悦的事情的发生,我们自动地为他们贴上了不好的标签,就像电子产品生产过程中打下的不良。然而在一单1000个机台的项目里,生产途中打下的不良又有多少个呢?答案是个位数。是这样啊,难道我们要把个别人的过错归咎于外出工作的全部人们吗?这不合理也不公平。起初我对这个群体并无好感,直到今年夏天进入了他们的工作环境,我有了认识他们了解他们的途径,突然发现从前的我根本就没有评判他们的话语权。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接触,我知道了他们迫于生计不得已离开家乡离开亲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独自打拼,我知道了他们时常为了省一笔几百块钱的车路费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我知道了他们身在异乡的种种不易与艰难。怀着这份情感我开始观察我家的租客们,有的一人独居,两点一线来去匆匆;有的拖家带口,嬉笑怒骂酸甜苦辣。尽管处在异乡没有一幢以自己的姓名开户的大房子,但是对未来的憧憬支撑着他们,努力工作好好生活。在一间12平米的小屋子里,一张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一个三口之家,一张小饭桌,四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种简单的小幸福。
其实他们只是一群根源不在本地的异乡人,其实他们是一群可爱的人。
我的同事们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安徽河南陕西山东。在一条生产线上,往往能听到各地方言的大杂烩,实在有趣。之前或许他们素不相识,几句家乡话之间的唠嗑儿,下次照面就会亲切熟悉的多。流水线的工作给我的感觉就是单调无趣,但是如果私下里和大家偷偷低声聊会天就又是另外一种体验了。我们生产线上有一个个子不到一米五的女孩子,比我年长一岁,我总爱称呼她为“小姐姐”。小姐姐是我入职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许是年龄相仿,我们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娱乐八卦聊到人情世故,对比之下已经辍学走上社会的小姐姐要比我成熟的多,尽管她仍然是个爱看玛丽苏剧的纯情少女。小姐姐来自陕西渭南的一座小村落,小的时候常常牵着水牛去草地上放牛,牛吃草,她在大槐树的荫蔽下乘凉午睡,有时馋了就爬上草垛偷摘人家的柿子吃。据她回忆,她奶奶说那头牛比她岁数还大了几岁,但是当年国家计划生育工作抓的严,小姐姐属于超生被发现了,家里拿不出钱不得已只能上交了这头老牛。听到这里我为牛的离开感到悲哀,但更多的是惊羡于她活泼多彩的童年生活。这样一个沉浸在淳朴的泥土世界里的女孩子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辍学离校,投奔叔叔来到这里打工挣钱养家,这份勇气与担当实在难得。接下来再说说我们产线雷厉风行的大婶儿。34岁的年纪18岁的心态,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大婶儿说话做事诚然一副少女情态,却依然藏不住她说一不二的大姐风范。全线成员大都欣赏她的直率,喜欢与她共事,这样的好人缘来自于大婶儿的热心肠。有的工站繁琐复杂,她尽量帮忙减少堆货,有人忘记佩戴静电环,她指指手腕示意提醒,有人工作缺了治具,她第一时间帮忙向组长反映...每天茶余饭后大家都乐意围坐一团倾听大婶儿操着一口河南话讲段子,讲她丈夫最近从苏州寄了一箱水蜜桃给她们娘儿仨的甜蜜温馨,讲她女儿捣蛋夜里尿床惹她气急的哭笑不得,讲她儿子生病去大医院挂专家号钱花了一堆病情却不见好转的悲伤愤懑。除此以外,我还认识了工作经验丰富睿智大度的全检大姐,性子急躁却又乐于助人的马大姐......我啊,好想去到安徽的大山上,看看他说的天上的又大颗又明亮的近在咫尺仿佛可以捉在手心的星星,呼吸山水的味道品尝天地的滋味儿。他们就是这样一群出身简单为人简单过着简单生活的可爱的人儿。
我很感谢今年暑假没有偷懒的自己,感谢拥有这样一个契机结识他们。祝愿所有离乡外出工作的异乡人都能被当地温柔以待,祝福这群可爱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