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狂人诗
陈程的爸爸不再像以前一样上完课就跑到看门大爷家下棋,或者晚上和周围的邻居打牌喝酒,就连抽了十多年的烟也戒掉了。现在我去陈程家几乎每次都能看见他。
买菜、做饭、洗衣服这些琐碎的活一下子全都压到了他的身上。他不让程鹏和陈程帮他,怕影响他们的学习。为了多挣一些钱,他向校领导申请做了班主任,因为这样可以拿到一份班主任津贴。
由于班主任每晚要去班级里检查晚自习,陈鹏怕他爸发现也就不敢逃课了。这样一来,陈程晚上就一个人在家,我妈也就允许我晚上去陈程家“写作业”,等到他爸爸或者陈鹏回去我再回家。
一年多来,陈程家显得越来越陈旧,也许是因为家里再没有余力去添一件新的物件,那台裕兴牌的电脑VCD现在是陈程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在它的诱惑之下,我甚至不会因为陈程妈妈的去世而感到害怕。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子里只有我和陈程两个人。我们在玩一个对打的游戏,在连输三局之后,我的额头上开始冒汗,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握着手柄。墙上的棕色塑料挂钟指向八点后依旧继续转动,那根巨大的黑色秒针发出规律而烦躁的声音。陈程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拉了一下垂到窗台边的灯绳,灯光照亮了我涨红的脸。
我抬起头向上看,灯泡的瓦数很小,外层的玻璃壳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就算我睁大眼睛盯着它也不会刺眼,凹凸不平的墙面无力地把光线反射到整个房间。我指着墙面告诉陈程:“这种投射在粗糙表面上的光向各个方向反射的现象叫漫反射,是我爸告诉我的。”我为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发现了这一重大的物理现象感到骄傲。
陈程看看灯,又看看墙,嘴一张一合,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你初中上了物理课就知道了。”他的脸有点红,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他在笑,可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爸爸是语文老师,怎么会知道这个,玩游戏再厉害又怎么样?我家要是也有一台游戏机让我天天玩,一定比他厉害。
接下来的一局我突然赢得很轻松,我兴奋得叫了起来。挂钟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们玩到九点半也不见陈程爸爸和陈鹏回来,而更奇怪的是我妈也没有喊我回家。我开始犯困,哈欠连天。
我妈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躺在陈程家睡着了。我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我妈为什么把陈程也带回了我们家。回家的路上没有一盏灯亮着,月亮也躲进了云里,只有星星闪烁着微光,风使劲地吹着操场上的大杨树,漫天都是飞舞的毛絮,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
第二天醒来后,陈程并不在我家。我用力甩甩脑袋,看来果然是在做梦。我妈开始唠唠叨叨,让我赶紧穿衣服刷牙洗脸,不然又要迟到了。直到我爸推开门才打断她。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我妈看着我爸,像是在等待一个问题的答案,我爸抬起手,大拇指和中指按在两侧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我就知道,陈程的爸爸也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