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遇倾城色

一条街 那么长 我去哪儿偶遇你?—月牙儿的三行诗


原来,她叫姬明佳。

三年了,上班路上,在那银杏树阴小道,我都会遇到她,或在小道的这端、或在小道的那端。

伊始,我与姬明佳擦肩而过,后来,我们相视一笑,再后来,即便错过了,也会彼此回头望一眼。

如果,许小卷不出差,我与姬明佳兴许不会有故事。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变化莫测,风云不定。

据说,今生的遇见,都是前世的未了缘。那么,我和姬明佳的前世,该有怎样的缘分呢?

在格子屋,她说,宁愿有前世来生。

我亦信,不然,何故遇到她。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真好 —月牙儿的三行诗

2013年,我离开报社,换了工作。

比起在报社,新工作单位清闲许多,离家又不是太远,每次上下班都是走着来回,渐渐地,喜欢上了路上的风景。

是年,深秋,在一个雨天,我初遇姬明佳。

那天,单位事情不多,我提前下班。虽离开了报社,多年的职业习惯,没有轻易放下,我背着相机,在那条林荫道上,拍摄秋雨中的银杏。

稀疏的雨里,一片片银杏叶,随风而舞,犹如金色的蝴蝶,镶嵌在幽深小道的背景上,美不胜收。

就这样,姬明佳出现了。

她着一件深蓝色大衣,围着一条红色丝巾,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款款而来,打镜头里走过。

我放下相机,看她一眼。

恰巧,她也在看我。

在石坂町,提起那个深秋的雨天,我们的初遇,姬明佳问,“顾小北,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我没有撒谎。

我们的遇见,在川流不息的都市,没有一点新意。每天,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映入眼帘,然后,消失不见。

那次之后,上班路上,路过那条银杏小道时,偶尔,我脑海里,会无缘无故闪出姬明佳。

银杏小道不长,要偶遇一个人,却很难。

再次遇到姬明佳,已过了冬至。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冬至过了,这座小城渐渐露出了寒意,怕寒的,都穿上了羽绒服。

姬明佳穿得要多些,捂得很严实。

在银杏小道的入口,看到她时,远近仅一步之遥。她双手插在白色羽绒服兜里,红色的围巾围住了嘴。

相视一眼,便错身而过。

走了几步,我抑制不住,假装若无其事,回头看了一眼。真巧,姬明佳也在回头张望。

“噢,原来你也在这里。”当我回头看她,想对她如是说,不知,她是否听得懂。

或许,这就叫缘分。

只缘感君一回顾,惹得朝暮思之,这才是起点,如无这个,所有的故事没铺展开来便已胎死腹中。

我隐约觉得,这个曾出现在,我镜头里的女人,她可能会一步步走近我的生活。

念想很唐突,却没理由解释清楚。

生活的本色,谈不上任何的诗意,张爱玲说过,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遇到姬明佳,让我觉得美好,犹如挂在天角的一抹彩虹。

美好的事,上天总是吝啬的,不会给予太多。我与姬明佳第二次遇见后,2013年就再也没遇到她。

2013年农历新年,我和妻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摄影 是一行诗 最美恰是偶遇 —月牙儿的三行诗

过了春节,我又回到这座城。

去上班的那天,那条银杏小道还略显枯色,枝桠上的一点点绿,还未铺展开来。

站在路中央,始终不见姬明佳。

那一刻,感觉有些许失落。诚如崔护的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我想,姬明佳亦如都城南庄的美貌女子,已不知了去处。

新年伊始,工作上事情多了。白日里,在单位忙于工作,在家则忙着陪家人;晚上,只有孩子睡了,才有空隙翻翻书。

许小卷在她学校图书馆,借阅了一本《喃喃》。原本我以为,又是一部网络成名小说,没怎么在意。

她看完了,向我推荐,我才翻了一下。

作者有句说,“人生中出现的一切都无法拥有,只能经历。一切的得与失,隐与显,都是风景与风情。”

合上书页,我想到了姬明佳。

时光,曾带着她走进我的镜头,却又无情地将她带走。两次偶遇,她终不过是一道风景。

这样的故事,再平常不过,中规中矩,没一点的突兀。对于一个有妻儿的男人来说,或是最好的结局。

若是十年前,姬明佳能走进我的镜头里,我想,那样的偶遇就不会如此听天由命了。那时,时光还未老,正好趁着暮色,与心动的人儿一起去看一下永远。

不如不遇倾城色。

春天的脚步,来的很快。眨眼工夫,银杏小道已成片片绿色,水洗了一样的枝叶,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春暖花开时,我又遇到了姬明佳。

那天,是志愿服务日,按照旧例,我工作的单位也摆了张桌子,放满了宣传单。我和同事,忙着发传单,向市民解释新的政策法规,嘈杂的环境,让人喊得口干舌燥。

悠长的银杏小道,人山人海,被拥堵得水泄不通。

“嗨,你也在这里。”循声看去,姬明佳正冲着我微笑。挂在乳白色脸颊上的笑靥,如浮在蓝天的白云。

我竟一时语塞。

“不记得了?”她很诧异。

天空是紫蓝色的,早春的风并不小,但吹上来很舒服,我靠在桌子处看小道上行人匆匆。

聊了许久,姬明佳才问,“这么久,干嘛去了?”

“父亲病重,回了一趟老家。”

“老人家怎么了?”

“骨癌。”

我们沉默良久,她说,“对不起。”

我浅笑,不语。做人总是会吃苦,年轻的时候,任凭老人怎么说,就是听不进去,过了而立之年,随着有些东西的失去,才真切感知到,做人总是有些什么地方意难平,戚戚然。

“你是记者吗?”

指着工作单位的牌子,我对姬明佳说,“如果我是一个记者,他们早把我扫地出门了。”

“第一次遇见时,你在摄影呢。”

原来,那次遇见,姬明佳走进镜头的,不仅仅是她的身躯,如我一样,她还走心了的。

遇见,如此美好,却负了朱颜。

春天的特色,只有在情动时才能认清,在情愫浮动的背后,才能吟出最好的三月诗篇。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要相信 每一次偶遇 都不是偶然 —月牙儿的三行诗

许小卷去了杭州。

2015年暑假,她接到教务处通知,去浙江大学学习培训三个月。许小卷当时的答复,说回去跟老公商量。

那天晚上,她与我商量,我支持她的工作。

对许小卷来说,能代表这座城市参加教育部组织的国培计划,不失为一种难得的镀金机会。

过了国庆节,许小卷去了杭州,孩子又不在身边,在这座城,我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除了上班,忙于工作之事,闲余时间,读读书,写点文字,带着相机出去采风。一个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波澜不惊。

“你须寻得所爱。”姬明佳对我说。

那天,傍晚,夕阳染红了一江春水,我和姬明佳在公园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滨江路,如夸父一样,追赶夕阳的脚步。

姬明佳坐在身后,像一只不爱安静的兔子,摇晃着,一直浅唱张惠妹的《我可以抱你吗?》。

外面下着雨

犹如我的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

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

明天不再有联系

……

映着残阳,姬明佳的低唱,和在旁晚的春风里,犹如江边早春的晚风,带有一丝丝凉气。

天边血色一样的晚霞,影在波光粼粼的江面,犹如一层层随风起舞的枫叶,偶尔,会有白鹭在画面里舞动。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我想,在某一时刻,姬明佳也曾会浅唱过给另一个男人,正如我置身于此,会想起那些年,与妻一起度过的初爱的时光。

“我可以抱你吗?”

停顿片刻,才发觉她在问我。

姬明佳抱着我,直到我把车子停在三江口。她背着夕阳,倚靠在栏杆上问我,那些年,我与许小卷的爱情。

我与许小卷,我们是大学同学,相识于此,相爱于此,毕业了,我们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她是一个幸运的女人。”

我嘴角一扬,没说话。

其实,遇到许小卷,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虽有波折,她都与我一路牵手走来,从大学校园的芭蕉林,一直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如今,我们有了孩子。

江水的那边,那轮落日,舍不得离开似的,又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将我和姬明佳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光与影的错感,把我和她的影子又拥在一起。姬明佳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走近我,她问,“好看吗?”

接着,她又问,“影子爱人,可以这样说吗?”

我笑而不语。我与姬明佳,至多是天空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彼此的波心。终了,她有的她的,我有我的,方向。

我已为人夫,为人父,记得也好,最好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或许,姬明佳不这么想。

老祖宗说,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实际上,很多的事,都不是人所能掌控的,预报说,明天小雨,可艳阳高照也很正常。就如我与姬明佳,不知不觉,关系暧昧了起来。

在这之前,我和姬明佳一起吃了两次饭。


时光 轻烟流觞 偶遇凉笙 —月牙儿的三行诗

“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姬明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倚靠着木窗,外面,秋雨沥沥。飞雨动华屋,萧潇梁栋秋。

“《霸王别姬》的一句台词。”

如秋雨里的天幕,姬明佳脸色青灰,一言不语。

在格子屋,姬明佳喝了几杯清酒,胆子跟着也涌了上来。若没这几杯清酒,或许,她不会说那些事。

日光如昨,却载不动,许多愁。

姬明佳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叫祁小柯。在穿着开裆裤的年代,小孩子玩过家家,姬明佳就喜欢扮演祁小柯的老婆。

豆蔻年华里,她真的做了祁小柯的女友。

十七岁那年,一个夏夜,祁小柯站在蔷薇藤下,拉着姬明佳的手,非要给她念一首诗。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念完,祁小柯问,“怎么样?”

“真好,”姬明佳说。那一刻,她的心都要融化了,怎么会计较祁小柯在她面前,读了一首海子的诗。

《夏天的太阳》,海子的这首诗,她很喜欢。

仲夏夜,一盘银月,在深蓝的暮色里行走,一袭夜幕下,月光如霰,脚下的蔷薇藤,蝉鸣虫叫。

那一夜,他们不关心世界,不关心近在咫尺的高考,只关心青春,与那些青春里的爱情。

“带我下地狱,”她说。

祁小柯没理会,却亲吻了她。

姬明佳终究食言了。花季少女,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她十七岁的青春里,亦逃不出这个劫。

她恋爱了。

“食言又能怎样,一生还这么长,不怕这一次,”祁小柯抱着她,仿若拥抱了整个夜空。

“我发过誓,高中不恋爱。”

那时,她太小,不更事。尚不懂得,其实,这个世上,没有比誓言更廉价的东西了。

从此后,穿过街道的那条巷子,变得不再幽深,在祁小柯的单车上,眨眼而过。她坐在祁小柯的单车上,迎着星光,拥抱着度过高中的尾巴,那段炼狱般的日子。

院子外,爬满栅栏的蔷薇藤,成了祁小柯藏身之所,在无数个日子里,他都猫在那里,等着姬明佳。

姬明佳以为,一直照顾她的姥姥,始终没有发现蔷薇丛里的故事,她与祁小柯在蔷薇下,拥抱,甚至接吻。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如果幻想起爱情来,其中的绚丽与多姿,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那时,姬明佳天真简单,犹如趴在姥姥身边的花猫。

在这个本不天真简单的世界,如果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的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的。

其实,姥姥一直都知道,她与祁小柯恋爱了。

那个盛夏夜,栅栏内外,隔着一片郁郁葱葱的蔷薇,恰似两层世界。外面,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青春的画册上,祁小柯正笨拙地,为心上的女生读诗。一墙之隔,几步之遥,姥姥正在葡萄架下乘凉,老花猫趴在她脚步,也在倾听爱的诉说。

哪个女子,在貌美如花的年纪,不曾门庭若市?

那年春节,姬明佳与祁小柯吵架,吵得很凶,闹着要分手,姥姥一直陪护着她,安慰她。

如果,不去经历世界,就不知何为精神和情感的寄托,一旦遍历世界,发现再也无法回到那美好的地方去了。当我们开始寻找,就已经失去,若不寻找,根本无法知道自己身边的一切,是如此可贵。

“小佳,你还小,不懂得如何去爱。”

或许,在姥姥眼里,从没有“姬家有女初成长”,她永远是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时光永驻在七八岁的时候。

“为了姥姥,我珍惜过他,”过去的事,那么多,姬明佳没有一直沉浸在回忆里,她说,“是他不珍惜,有了新欢。”

“她还在吗?”

“去世快两年了,也是癌症。”

我低头饮酒,没说话。如果说,一个生命的结束,犹如关上一道门,在另一个世界,开始新生,那么,姬明佳与祁小柯的爱情,应如尘世的生命一般,该画上休止符了。

那年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那年的人,也远走在他乡,但是那年的故事还没完。

完不了,听说,祁小柯要回来了。

纵使、他回来,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偶遇 两阵风 吹在那年秋 —月牙儿的三行诗


大学毕业,祁小柯执意要去重庆。他说,一个男人生存在这个世上,即便做不了惊天动地的旷世功业,也不能辜负了青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祁小柯要去建功立业,姬明佳觉得,没理由去阻拦他。

从此后,他们劳燕分飞。

可是,怎么也没想,祁小柯在重庆不到一年,就有了新欢。那女生叫彦希,乐队的一个吉他手。

那天,在江边,第一次看到彦希,俊逸的长发,被江风撩起,她抱着吉他,在唱许巍的歌。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祁小柯听到歌声,已分不清旋律里,说的是谁的故事。许巍的故事,还是这个女子的故事,抑或,是他的故事?

年少时,总觉得远方很美,理想世界如一道光芒,在心里不停闪耀,于是,我们离开深爱多年的姑娘,去追逐光芒。

那一刻,他很想姬明佳,思绪如一江水,漫灌而来。不知,在遥远的地方,心上的女人是否也在想着他。

“小佳,我想你了。”

或许,那时刻,姬明佳在忙,迟迟不回。祁小柯倚靠在江畔护栏上,直到弹吉他的女子唱完那首歌。

悔教夫婿觅封侯。

丈夫志四海,对于爱他的女人来说,终究太冠冕堂皇。若无江山情,会让多少意难平的闺中女子,得以团圆?

第二天,公司周年庆上,彦希是助兴乐队的一员。如果,不是只身在重庆,遇到了彦希,或许,也不会有故事。

异地爱情,犹如深夜里的单人床,寂寞如斯,伴着都市声色犬马,如洪水一样排山倒海。

爱情里,当缺失成了一个习惯,渐渐地,另一个人就没了存在的合理性了。爱,亦会随风消散。

圣诞节那天,夜深了,彦希抱着吉他,扶栏远眺。像她那样的人,经常眺望远方,那双眼睛很清澈,祁小柯以为,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眼睛,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她,才这样觉得吧。

“彦希,素锦年华遇到你,我依然心存感激。”

一句情话,一生,我们会说多少次,谁数得清呢?祁小柯说给彦希,他怎么有心去记得,姬明佳也听过。那一刻,山城的那边,遥远的地方,姬明佳在心碎里微笑。

凌晨许,他收到姬明佳的一条短信,“小柯,没有我的圣诞夜,你会孤单吗?”

那时,他和彦希还在咖啡厅。

一切情感,最怕一个视对方如命,可是另一个却不肖一顾,视如敝帚。爱情尤甚。

高飞之鸟易死于食,深潭之鱼易死于饵。祁小柯是一个平常男人,只身在重庆,面对都市的诱惑,他抵挡不住了。

最终,姬明佳理解了他。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

突然,格子屋的窗前,桂花树上,落了一只画眉。在秋雨里,颤动着翅膀,又飞走了。

姬明佳看我一眼,低头喝酒。

眯着几分酒意的眼色,她说,“我对祁小柯的了解,胜于他自己,他是一个招蜂引蝶的男人,可我,还是经不住甜言蜜语,只怪我年少无知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他。”

“谁的爱情,不曾千疮百孔。”

沉默许久,她说,“当初,他执意要去重庆,我就预感到了,我与他终将会走到这一步。”

《圣经·旧约》有句话:天下万物都有定期,凡事都有定时。或许,他们的故事,也到期了。

说起来,我与姬明佳已相遇三年,无关乎情不情,所谓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我知道她是简单的女人。

布衣饭菜,可乐终身。

她所想的,非祁小柯所要的,祁小柯坚持去重庆,或许,也是想跳出姬明佳视之所及。

“他们好久在一起的?”

“或许,是那年圣诞节吧,”姬明佳说,“那晚,快凌晨三点了,彦希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在一起。”

那座山城,如森林迷宫,祁小柯是一个猎手,而彦希不过是千万个陷阱里的一个。

他却不偏不倚,掉进去了。

“你信缘分吗?”我问。

姬明佳点头,“当然信,即便伤痕累累,我依然觉得,只要相信这世上有缘,就会活得轻松些。”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

窗外,雨打芭蕉。不知,遥远处,那座山城,是否也一片烟雨茫茫,祁小柯与彦希,是否也在享受秋日清凉。

有些遇见,注定了是一连串的故事,我与姬明佳如此,遥远的山城里,祁小柯与彦希,又何尝不是如此?

爱,不可以被预知,只能遇见。


陪在身边 你是我流浪中 偶遇的阳光 —月牙儿的三行诗

那几日,许小卷电话给我,问是否收到了明信片。

收到许小卷的明信片,是一个周末的早晨,快递员的电话把我吵醒,眯着睡忪的眼睛,总算收到了。

明信片很美,手绘杭州西湖十景之一苏堤春晓,还有一行小楷:忆江南,最忆是杭州。

杭州是幸运的,不仅有西湖断桥、山伯英台,还因它的生命,在某个时刻的印影里,有苏轼走过。

遇到姬明佳,对我来说,是否算上也是一种幸运?

谁知道呢?

许小卷快回来了,在她回来之前,我应该请姬明佳吃顿饭。碰巧,收到许小卷明信片的那天中午,姬明佳给我打了电话。

“石坂町见吧,”我说。

在石坂町,她说,祁小柯回来找她了,让她措手不及。破镜重圆的事,说起来简单,听起来动听,可真的去做,未必是一件易事。

“你怎么想的?”

姬明佳思忖许久,“我与他,再无可能在一起了。”

我低头啜饮,没说话。

又是许久,她擦拭了,嘴角的一滴清酒,说,“你应该是一场梦,而我,应该是一阵风。”

原本,我以为,姬明佳在说,那场曾经的风花雪月。

那时,她围着一条红色的丝巾,走进我的镜头里。而我,刚辞掉报社工作,仿佛在现实断裂的地方,那条红丝巾,汇成了关于梦的海。

遇见,如此美好。

后来,走在那条银杏树荫小道,会无缘无故想起她。

可下班,看到妻儿,我又不得不回到现实里,我有了许小卷,有了我和许小卷的孩子。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因为一句我爱你,许小卷嫁给了我,情致如此,夫复何求。

姬明佳于我,或许,是那道闪烁在天际的彩虹,绚丽,但不可触及。她做不了我生活里的阳光,我的阳光只有许小卷。

“她要回来了。”

姬明佳有些惊讶,雕塑一样杵在那里。怔了一会,她问,“谁?”

“我老婆。”

姬明佳苦笑,“是啊,你有老婆孩子,我怎么忘记了。”

“所以,”我没再说下去。

“所以,我压根不该出现在你的镜头里,是吗?”

世间万物,无不在遵守能量守恒定律,感情之事,亦不例外,每一份深情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份对应的薄情。

我不想辜负许小卷的爱。

走出石坂町,沿着江边滚木栈道漫步。晚秋的风,吹皱一江水,在暖阳下,江水泛着粼粼之光,犹如失落的情绪,一片一片散落在江上。

“顾小北,如果我再早一刻出现,是否有不一样的结局?”

姬明佳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却不知怎么回她。片刻,我故作镇定,“如果发生的事,谁知道呢?”

在三江口,我与她道别。

或许,我与姬明佳的故事,应该丢在路上,洒在空中了。从此,相安无事,岁月安好。

许小卷要回来了。


暂停了 偶遇 来年待续 —月牙儿的三行诗

那天,在公园骑单车之后,就再也没遇到姬明佳。

许小卷回来了,生活里,俨然也不可能再有姬明佳的位置。渐渐地,亦不会再想起她。

有一天,在单位,因为工作事宜,打开了许久未用的邮箱,才看到一封姬明佳的E-mail。

或许,她那时,正在读马克·李维的书。若不是,她的邮件,断然不会那么写,如此感性。

我只是你生活里的一个影子,你却在我的生命里占有重要地位。如果我只是个单纯的过客,为何要我闯入你的生活?我千百次想过要离开你,但仅凭一己之力我做不到。

难怪那天,她对着夕阳斜晖,拍一张我和她的影子。

有些遇到,会有一段故事,是无法避免的。

凡尘俗世,诸多无奈与不愿,能够拥有影子,再幸运者,于是,有了幸福的幻影,未尝不好。

只是,再也没有遇到她。

2015元旦,夜,广场上灯火如昼,火树银花。

冷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期待新年的人,抬头望,却忘了烟火易冷。

我和许小卷,带着孩子,也在守岁,讨得一年彩头。

这时,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看了,断定是姬明佳。

顾小北,我不记得,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了。我只知道,记忆与我同在,在这新旧更替时刻,将美妙的往事完美的浓缩起来,如同千树梨花,涂抹在你我的那些,已经褪色得灰白单调的生活画布上。

“怎么了?”许小卷问。

“没什么。”

去年元旦时,许小卷不在,我和姬明佳一起守岁。

今年元旦时,却不见了去年人。

或许,她离开了这座城。


偶遇你 我洗尽铅华 筋疲力尽 —月牙儿的三行诗

时光如水,不经意间,流淌到了年底。

这座城市,到处张灯结彩,让人嗅到了年的味道。那天,刚到办公室,来了一个年轻人,说周末天台山有一个大型车展,递上名片便出去了。走出我的办公室,才留意到他的名片。

“祁小柯。”

我跟着,跑到楼下,幸好,他还没走远。

“顾小北,”他说。显然,他明白我追赶的脚步。

在单位附近,一个公园的木椅上,我与祁小柯聊了许久。故事里有姬明佳,也有远在山城的彦希。

原来,那次见面以后,姬明佳就离开了,毫无声息地。她没说谎,她和祁小柯再无可能在一起了。

“你还不明白吗?”

祁小柯吐出的烟圈,在白茫茫的日光下,险些辨不出来,却随着清风,肆意飘逸。

他盯着我,“她离开,是不想再遇到你,因为她爱上你了。”

“不可能,”我笑。

祁小柯没有争辩,起身,离开了公园。

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日军攻陷了香港,落难于此的白流苏对范柳原说:

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我与姬明佳,甚至比不了那两个乱世人。白流苏与范柳原,起码还有个故事的尾巴。

一座城,两个人,一段淡如流水的华年,一段互有倾心的遇见。一别离,两转身,我在天涯,君已海角。

惟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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