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我去了趟雍和宫


9月19日我去了趟雍和宫


班车站点对面的枫树

01

      9月19日,星期六,我一早起来说我要去趟雍和宫,火速穿好衣服,吃点了早饭,就出门了,我查了地图,地铁七号转五号。

      门票25,排队进去


02

      你烧香拜佛许过愿吗,信吗,我不怎么信,但这次我很真诚很迫切很希望能如愿。不是求考试拿第一,不是求工作上岸,更不是什么暴富,我希望全家平安健康,希望我和母亲都没事。

      我这次特别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不知道可以求助谁,只能来求菩萨。

      小时候,母亲也会去烧香许愿,特别是大年初九,姥姥家庙会的时候,她会去她娘家的那个杨爷庙,求平安,我也是那样的跟着,问着,管用吗,神仙能听见吗,我知道她内心也是不十分信的。

      这次我终于理解人们为什么内心并不怎么信还是会那么虔诚的参拜,其实是一种无奈,对现实的无助,对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的最后的努力。也是自己给自己的最后的那根稻草。

03

      回去的路上,我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可以选择,必须有一个人中招的话,若让我选,我会选择自己代母亲受过吗,若选择权在母亲,她会怎样选,虽然我和朋友们说过,她不爱我,小时候缺失的安全感一度对我的性格产生很多负面的影响。我也从小告诫自己,我长大第一不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但是若她能选,我相信她犹豫过后,会把不好留给她自己。这样一想,我觉得她爱我还是胜过我爱她。我虽然和别人说过,我有时候讨厌她,但是我对她的不认同丝毫不影响我对她的爱。

      若菩萨显灵,我们俩都没事,所有人都没事,但我觉得这样的好运向来与我无缘。我开始焦虑起来,睡前反复去厕所,做梦梦见考试忘带准考证,出门有急事手机找不着......

04

      母亲觉得没事,说好几十年了,只是今年想起去看了,没有任何不适,9月20日,我还打电话说要 不十一来北京看吧,母亲说不去,北京多麻烦,又不是什么大病,况且北京挂号检查一系列都要等,家里还能走医保报销。

      说已经找好人了,下周一就能做这个小手术,做完输液两天就能回家,只是觉得时间紧,她得回家洗个澡安排一下家里事情,也有个心理准备,我说这么快,还是家里方便,人多事少不折腾,我上周好不容易抢的号,约的B超都要27号了。当天还不能做,都是预约最少半月以后。

      9月21日起,我打电话开始变多,基本是下班下了班车,骑完单车,到家附近的地铁口,找个角落。我给妹妹打,话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下来,我说我觉得不好,她说我又胡思乱想,B超结果明明分级不高,医生也说概率很低。哪有那么倒霉。我想也是,可能我这性格太悲观,遇事总往坏处想。

05

      9月22日,我给大舅家大姐二姐打电话,二姐说放心吧。我说我感觉不太好,得有个人看住她,结果以后慢慢告诉她。

      9月23 日,医生在两台手术后插的这一台,11点多开始,觉得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结束。手术持续到两点多,快到三点才结束。菩萨没有应允我。结果和我担心的一样。

      妹妹发了消息,她开始慌神,我看了消息,没有前两天的紧张焦虑和悲伤,只是空白。我机械的对着账目,数着资产单子。下班后耳机也没掏,就是班车上发呆,大脑停止思考。


06

      9月24日,上班第一件事,下载打印离京申请表,针对十一长假,学校的放假通知和离京申请事项都已下发,非必要不出京,学生们都还在学校,所以我们周六日正常休,十一不跟着国家放假走。

      我在离京事由上,停了下来,如果不写母亲手术,那还有什么别的离京理由。我拿着主任看,主任签了字,说最后得签到院长,中间还得跑趟行政办,我说但我明天就想走。主任说票好买的话,应该来的及。

      下班后我直接去了北大人民,我27号的检查得换时间,可是五点医生们下班了,约检查的护士也没在,楼里一层没几个人,我在放射楼前,看到两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在整理医疗垃圾,我上去问,有一个示意我离远一些,我看出来这些医疗垃圾有白烟,不知道是什么,一个医生出来后,问我,我说明原由,他领着我进入放射楼,找到一个屋,里面有医生,还给我说,没事 ,你就敲门进去直接说就行。我瞪着眼睛想看清他胸前的名字,奈何我这眼睛太差劲。我是想记住乐意帮我的人,虽然我回报不了什么,但是记住名字也是好的。

07

      9月25日,我隔十分钟去趟主管副院长办公室看有没有人,两个小时过去后,我打电话,然后跑行政办,然后刷票,然后处理工作,我尽量的表现的风轻云淡,掩饰着内心的恐慌,我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和家人的不幸展现给别人。行政办的同事在咨询洗衣机哪个好用,我还参与了五分钟讨论。

      坐上了班车,祈祷着千万别堵车,计算着时间和路线,一刻不停的奔向北京西站,赶上了17点36分的G1536。

      一生中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你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可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点,没人会觉得奇怪。这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08

      我平复着情绪,深吸气,把眼泪憋回来,微笑,呼气。把病房门打开,父亲和妹妹妹夫都在,母亲说,哎,把你也弄回来了。我说,我回来还不简单,高铁多方便,明天又是周六,我今天下了班坐的车,也没耽误工作。再说现在工作也不忙,周末回来一趟多小的事儿。

      晚上,我医院值班,父亲他们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邻床是个80多岁的老太太,咳嗽住院做雾化。新建的医院很有气派,病房条件也很好,医院好几栋楼,看着很新很大气。

      我一边说着没事,眼泪一边往下淌。这时候深呼吸也不好用,母亲看我这样,问是不是好不了了,我说不是,不是什么大病。我就是情绪有点低落,工作压力有点大。邻床老太太见我这样,也跟着触情生情,说生病真不好。

      我一看局面控制不住,赶紧去打水,回来收拾睡觉,因为陪床就在病床脚下那一头,横着的一个折叠床,躺下后,母亲斜着能看见我。我刷着微博,想转移自己情绪,母亲一直让我别看手机,快睡,因为半夜护士查床,量血压,担心本来就睡眠不好的我更睡不好。

      可我一安静下来,眼泪就往外涌。我书包里有眼罩,戴上佯装睡觉,听着有母亲的轻微打鼾声,我又把手机打开。

09

      9月26日,早上我出去买了水果,给母亲泡了半个苹果,还扶着病房里走了一小会儿。大病理结果出来,我和妹妹去看,留了照片,李医生拿着个2017年版的,中国肿瘤协会出版的蓝色小册子,翻着,眉飞色舞的给我俩讲着,说现在都是全国通用的一套治疗模式,还翻着手机给我俩看着现在的患者申请的靶向药的信息,又拿出个单子,说最好自费做一下基因检测......我开始走神,开始想病理报告里的字母符号。

      我回了趟家,去了一趟三叔家,三叔说,应该没事,前街谁谁也是这个病,都过了十几年了,但也得心态好才行。

      出门看见爷爷奶奶在坐着晒太阳,爷爷看见我,开始紧张不安起来,你怎么回来了。是,他可能觉得我八月份刚走。问你妈在医院咋样,你回来干什么。我故作轻松的喊着,没事,周末回来一趟,医院挺好的。放心吧。

      这个街道,我五岁那年搬走了,他们对我的印象和记忆要比我对他们的要多。

10

      9月27日,本打算回京,但是还有很多事要做,请了假。晚上请医生们吃饭,父亲希望我去,让我多问问,说我脑子好使记东西快,父亲这些天有些不满,觉得医生没有尽心尽力,换药都是让实习生来,引流袋医生也没有认真看,诸如此类的小事,还有一些收费他看不明白,这些牢骚一直在发,我说了他几句,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能不能别关注。这些都是正常的,医生很忙,大手术大医生做,小事情实习医生弄。其实我也理解父亲,他有他局限性的不安和顾虑。

      坐我左边的一个小医生,看着很眼熟,这几天病房里,看他就觉得很我的一个同学很像,但是又觉得不是。我问 你在县二中读的高中吗,他说不是,他在内黄一中,2018年才毕业。我留了微信,想着就算认识个刚毕业的小医生也是好的。

      父亲可能被我和妹妹说了几句,他不说话,也不主动问。就饭桌上木头一样的坐着,没有兴致吃眼前的菜,也没有举起酒杯。

      我见缝插针一样的寻找机会,问医生问题,从看到病理的那一刻,我就开始百度,知乎各种搜,查那些医学字母符号,找相关科普文章,生怕接不上医生的话,听不懂那些词。饭桌上我手里还攥着记录的小纸条。

      我拿起坐我右边小舟的酒杯,示意他再重新找杯子倒酒。嘴里说着感谢的话,恭维的话,添麻烦的话。感谢X主任介绍的Y主任,给做的手术。

11

      一杯酒之后,我觉得没多少,但是坐下的时候,明显觉得开始晕,我问小舟,这是什么酒,小舟说度数有点高。

      可能是中午也没吃饱,晚上更没吃东西,也可能正好是生理期。确实是晕,但我觉得不至于,本想还打算借着敬酒细细问主刀的Y主任,小舟见我这样,赶紧说,姐,你别着急,明天一早去主任办公室再细细问。

        我开始有一种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的感觉,觉得当初学医好了,可以帮助别人也可以帮助自己,可以帮助陌生人也可以帮助朋友家人。

      9点半回到医院,晚上陪床,打算一大早就在Y主任门口蹲点。

12

      9月28日,我在医院开始各种问,连打扫卫生的保洁和送外卖的都没有放过,去了11层,找同类病人和病人家属,误闯了手术区,摸清了各个楼层,下午,父亲让母亲躺着,给她洗了头,俩人都很高兴,第一次看到他俩还能这么和谐。引流袋已经没有多少积液了,母亲盘算着还能回家过中秋节。

      下午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六七点的时候妹妹骑着电动车载着我往家走,晚上我回去补觉,父亲去陪床,我坐在父母那屋的床上,看着没有父亲母亲的父母家,找了个借口给妹妹和小舟说,要去三叔家呆会儿,我左手拿着外套,右手拿着淘淘的蓝色的儿童伞,慢悠悠的在村子里走,天慢慢黑了下来,转到三叔家,在门口说了句话,我说我明天就回去了,三叔一改往日的笑脸,突然很认真的给我说,千万别钻牛角尖,尽力就行,要是治不好,那也没办法。我扭过脸,眼泪淌下来,摆了摆手,开始往回走。

13

      这条街道我住到五岁,虽然早已和之前不一样,但大致的路的分叉通向都没有变,前面拐弯,是L同学家,小时候玩伴儿,大我一岁,一个本家,他母亲和我母亲经常一起拉家常。我突然想去,想找到他母亲,让她过几天去我家多陪母亲说说话,解解闷。

      站在路口,又转念一想,他房子翻盖后,我好多年都没去过,陌生感和不适感袭来,觉得推门进去也不妥。我发了条微信,你在家吗。过了几分钟没收到回复,我开始往村子的主路走。

      我不知道还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天黑了起来,我在村子里转圈圈,突然特别想拉个人陪着,哪怕不说话。村子里的女同学都嫁到了外地,有的在市里住。我从村北口走到村南口,眼泪像是关不了闸一样,自动的就淌下来,无声无息,情绪低落到失控。

        这样的状况我18年4、5月份发生过一次,我意识到,必须转移注意力,不然身体和行为会不受控制,一个人也会很危险。我走到文化广场,有一群高中生在打篮球,我选了个离他们近的椅子坐下来。

14

      我开始翻手机,我必须抽离出来,不然身体不受控制,我估计情绪一直持续那样的话,家都走不回去。可能很多人会理解不了,因为他们没有那样的时刻,我再多的语言描述都可能无法体会理解,但切身体会过的人肯定明白那种感受。

      我给Y同学发微信,没回。我给高枫发微信,回复,在市里吃饭。回来了,哪天聚聚。

我手里攥着手机,期待着有电话或者有微信,把我抽离出来,哪怕是工作的事,我情绪一直那样,自己控制不住,没有痛哭,没有歇斯底里,就是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流,喘不上来气。

        九点半,有个老大爷过来喊,要关灯了,打球的孩子们散场回去了,九点四十,广场里就我一个人,灯也灭了。我又坐了五分钟,实在没有办法,我拨通了大舅家二表姐的电话......其实二表姐最应该是我们安慰她的时候,但她很多时候是我们的主心骨。后来大姐的电话也打来,我挪动着脚步,回了家,倒头睡了一觉。半夜看手机,看到十点半L君发来的微信,在外地,什么事,不在家照样能办事,别客气......

15

      新的一天开始了,有很多新的事情要做,容不得我回想昨天的事。一大早我给老舅打电话,我们要去另外一家Z医院找个医生咨询,我叫了车,车上小司机开始和我说话,说着他家孩子去郑州求医看病的事情,说着拿着不到一千一盒的自费药,回家也没吃。到了医院附近,有交通管制,好像有个跳伞比赛,我开始着急起来,我说不认识路,下车走过去的不知道远不远。司机小伙说,放心,不会把你放这,让你自己去的。然后找了条小路,把我送医院门口,并告诉我门诊楼在哪,后面是啥,左边是啥,右边是啥,看完了去R医院坐什么车......

      老舅早就在医院门口等我......

16

      以为一切安排妥当,出院后后期的治疗也找好了人,我们三个,我,妹妹,父亲商量后各自分工,有每个人负责操心的事情。

      下午,李医生说自费的基因检测要不要做,我说暂时先不做,说伤口恢复不好,积液流不出去。母亲开始着急起来,她本想着住个两三天回家,再不济中秋前也能回去,现在一听,伤口恢复不好,她觉得医院没给输消炎的液,她的概念里,消炎药是好东西,是消灭病菌的。我一直给她解释,抗生素需要看血象,你的根本没感染,她让父母去给买消炎药,她要偷着吃,好赶紧恢复好出院回家。

      父亲觉得医生换药不及时,有时候都是实习生来,说看别人是两个引流管,母亲的一个,所以靠那边的流不出来。我又一时间头大起来,我安抚着他们俩。李医生开始推荐一种装置。说人工换药比不上机器换药,装上后很快就好了,父亲母亲开始动摇,觉得两千块钱能早点好也值了。

      我和妹妹被叫出来,李医生开始给我俩看这种装置,和其他患者装完的前后对比图,化脓的满目疮痍的那种,我强忍着,假装镇定,李医生说一边冲水,一边排积液,很干净彻底,里面有个小泵.....我打断问,如何装进去,李医生:把缝合处重新切开。我:那我们考虑考虑,您先忙。我边往外走边盯着时间,17:25。

      我跑到病房,抓起书包,就往外奔,边手机叫车,边跟一旁的妹妹说,那个不能装,一定得坚持住。咱们的也没感染,只是恢复慢,先安抚他俩情绪。慢慢养。重新把伤口切开不行。一出医院门,我想到刚才看到的血肉模糊的图片,哇一下吐出来。

      我奔跑着坐上了17:58开的G664......

17

      定闹铃,早起,扫单车,坐班车上班。

      10月4号,我第三次核酸检测,内心亦如伸手量体温一样平静。只是等待的时间很长,也比前两次酸爽。

      20天前,吃西红柿的时候,牙疼。得看牙,ww说,先约附近的医院吧,找了两天,发现广外医院不看约不上。说要不去私立诊所,不能一直拖着。

      不,我要去北大口腔,我要去最好的医院。两个人开始关注公众号,11点第一二诊室放号,12点总院放号,下午五点放别人取消的第二天的号。开始定闹铃抢号,提前五分钟进入系统,不到十秒就没了,两天后,WW开始不耐烦,费这个劲干什么,找黄牛吧,要不这个牙也不是大问题,随便找个地方补补。

      不行,凭什么不是我,凭什么都是手机抢号,既然放号,就有人抢到,为什么抢到的这个人不能是我。我不放弃,凭什么让我放弃,我开始大哭起来...是啊,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人生为什么是这样。

      北大口腔是一所带资教学的医院,就是普通号里会有实习生,留院生,跟着老师一起实操。没关系,不是专家也可以。12点有时候是在食堂,我会让后面的同事先打饭,抢完号再买饭,5点的时候是我骑小黄车的时候,我会提前路边停下,抢完号再上路。依然抢不上,我开始研究,打算进入后,从倒数第一个开始点,一般的专家排在前面,普通号在后面,先点专家没有再点普通,就慢了,正常人思维都进去先点第一个,我们进去先点后面的。

      第七天的时候,抢到一个12点总院放的普通号。

      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我希望我能勇敢的对抗生活中这些真相。

18

        我还抢到了北大人民的专家号,用我的医保卡,母亲的证件家里还用,我打算试试,10月10日,我排在北大人民医院放射楼二诊室的门口,说明来意,拿出检查报告单子,这些都是我在老家医院,从住院病历上拍下来又打印的。医生说得用患者的证件,我着急的求医生,我不开药,也不做检查,我只是想让您给看看,出套后期治疗方案。我母亲还没出院,证件还需要在老家用。

      医生在挂号单子上写出了一串大写英文字母。说建议用这套方案,但是具体还是得看病理,来这边治疗,得重新做病理,再根据病理会诊出方案。

      我走出了医院,走到一个小胡同里,那天的阳光特别好,有胡同的人出来晾衣服,晒被子。

      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我坐地铁到了积水潭的新华百货,今天我们休息,但是是工作日,我不用急着回家。以前的同事C君发来消息,问马老师,最近在忙什么?我说我最近情绪不太好,我在逛街。他问,什么事。我没再回复。

      中午吃完正一味的石锅拌饭,我开始觉得不舒服,火速回家,果然偏头痛犯了。两片氨咖黄敏,半个小时候后无效,布洛芬,没五分钟,就开始狂吐。吐完会有暂时的轻松,但会引来更大的跳动头疼和胃痉挛。

        熬过了一夜,第二天重生,去坐班车上班。

19

        10月12号母亲出院,每天还需要早上去医院换药,主刀主任人很好,说出院吧,每天早上来,他亲自免费给换药。父亲母亲自己办了出院手续,觉得很高兴。妹妹9月初新换了工作单位,请假也不方便,新工作比以前要忙。

        晚上,母亲开始算账,把我俩入院后存的钱返给了我们。妹妹问我,怎么办。我说顺着她。钱以后用,以后的路还很长。

        回家后,街坊领居都很热情,我每次往家打电话,母亲都说谁谁在在家陪她说话,我也是很欣慰。

      我每个月的套餐里,有820分钟的通话时长,以前基本不用的,从9月下旬开始,十天不到就用完了,我下班后坐班车,然后骑小车,骑到家附近的地铁口,就找个角落开始打电话,听母亲说这一天的事,打电话安抚父亲和妹妹的情绪,然后想办法,找切入点让母亲接受下一步的治疗。硬来不行,我太了解她了。

20

        R医院到我家有五六公里,公交车得走一段,打车10块钱。我反复劝说着母亲打车,我说我在手机上操作,你们直接坐就行。母亲不让管,非让父亲开电动三轮车去。

        有天下雨,路上电动车还没电,母亲淋了雨,自己赌气坐公交回了家,怨父亲没提前充好电,我电话里听着,妹妹说早给给他俩打了车,不坐。我挂了电话,每天这样的官司我是听了一桩又一桩,比如父亲做了饭,她不吃,比如妹妹做的什么家务,她不满意。我只能劝着,你们俩得忍着,她如今得了病。

        但是我情绪也有绷不住的时候,还有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事情,我发微信给Y同学,说搞不明白十块钱就能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他说,他母亲有次去眼科医院,他开车,母亲也非不让,最后也是骑着电动自行车去的。他说你得理解他们,在他们的概念里,那十块钱不应该花,是白扔了。

        我突然间释然了,很理解。

        10月17日,我买了支黄色的香水百合。十块钱四个朵,还拍了照片给LI-B看,还给这个孩子提前灌输了下成年人面对的压力。

21

        10月21日,妹妹第二次去Z医院,送病理切片,申请化验。这一周妹妹上午上完课,中午跑医院打印住院时的单据,R医院是出院一周后才能打印。然后跑Z医院找医生咨询。后天出结果,可以直接办住院,进行第一轮治疗,我把北京这边方案发过去,商量着。回家后,妹妹可能直接说了结果,说医生让周五住院,母亲一下就火了,开始大闹。

      她觉得她慢慢养着就行,身体越来越好,可以不用再去医院了。况且她伤口还没好,她先拖延,还有就是她家里大小事都是她做主,什么时候变成被别人安排了。我只能慢慢哄着,不是去住院,是让医生看看你,这么多天,都是别人去,医生看不到病人也不说怎么治疗,还有,那天出结果,你不是说一直没让你看最终结果吗,正好,你当遛弯一样去直接看。

      还有,我偏头痛基本每月犯一次,也是呕吐难受,这不比你治疗难受程度轻。还有,你得给孩子们树立榜样,树立坚强,坚持,勇敢和与别的农村老太太不一般的榜样。况且,万一结果出来,医生让咱直接回家呢。

22

      10月23日,周五,据上次手术过去整一个月,这次是把母亲骗到了医院,我们三个都知道,是要开始治疗了。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渗透,后面的困难和问题还很多。还有药物问题,还有输液港的问题,还有各种检查问题,如果一下告诉她,以她的脾气,肯定走人不治疗了。

      我开始犯难,周五那天,我妹妹请不下来假,我是真怕母亲看到病理结果。周四晚上,我拨通了二姐电话,我着急忙慌,把情况,把担心,把顾虑一股脑说了出来,二姐想插话一直没插上,最后说,放心吧,周五那天我在医院。只是开车送不了你爸妈他们。我问,才知,二姐一周前住院了。

        内心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想爆句粗口,这狗日的2020年.....

      周五,二姐手术,虽然顾不上母亲这边,但大姐也在,表哥也在。母亲的注意力被分散,自然也好很多,被安排检查,医生让住院,也顺从了。期间有排队轮不上给我打电话。有医生不理她,给我打电话。我一一安抚着,我说北京检查都要预约,哪有当天能查上的,咱已经很幸运了,鼓励她找别人聊天。

      周六做完检查,还回家住,周日在家还呆了一天。

        周一,问题出现了,她得知还得插PICC管,闹着不治疗了,问医生,能不能不插,直接输液。医生估计也头一次见这么个当家做主的农村老太太,不说话直摇头。母亲看周围人有没插的,就又找医生问。医生很忙也烦了,说不装就治疗不了,可以回家了。

23

        我又开始骗她,连骗再哄,说那个是保护血管的,因为输的药消灭病毒的同时对血管也有刺激作用。她说装胳膊里,咋干活,我说就是要以此不干活,让他俩干。

        父亲得知还有个五千多的输液港可以选择,不用每周来冲管,可以装的时间长,觉得钱多估计就好,说脖子上插管吧。妹妹也说 ,别怕花钱。我赶紧打电话给母亲,说,今天得选一个了,要不你就选输液港,他俩建议你选那个,不影响你活动,你还能做衣服做饭扫地干活,但是那个是个小手术,从脖子锁骨下面切开,一元硬币大小的疤。她想起前街有个,还给她看过脖子下边的疤痕。她说不选那个。

        父亲一再劝说用5千多的输液港,越是这样,母亲越要反着来,说干嘛还要让我挨一刀,然后在PICC上签了字。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一个小故事,说两家卖早餐的,看着每天人都一样多,但一家就比另一家生营业收入高。收入高的那家对进门来的客人说,粥您要小米还是八宝,鸡蛋您要两个还是一个,包子您要两屉还是一屉。另外一家只说,您吃点什么。

        插管的时候,母亲没觉得疼,护士问,您还挺懂的,选这个,这个不受罪。

      母亲说,我大姑娘让我选的这个。很是得意。回到病房,病房有两个已经治疗过两期的病人,看母亲回去,聊起来,他们才知道还可以插胳膊,都有点后悔用输液港,母亲更得意了。这一天算是顺利过去了。

        其实PICC和输液港各有利弊,无所谓谁好谁坏,只是心里感觉罢了,把自己选择的那个优点放大,把放弃的那个缺点放大,优越感就出来了。但人们其实往往总容易羡慕别人,就是只看到了别人的好的那一面,忽略了自己。

24

      10月25日,我的第二束花,20块钱一束的小粉紫菊花。很好看,也很解压。

        10月27日,周二,母亲开始第一期的治疗,输液三天,还算顺利,白天和病友们聊聊天,晚上,天气好,和二姐去桥下看人跳舞。

      10月30日,财务一老师说,产权登记的事情,需要我配合工作,提供支持,上午开始沟通,下午财务老师去忙别的,又说不着急下周再给我说具体怎么操作,结果晚上电话通知,很着急,需要加班。

        我对加班是抗拒的,觉得别人的拖延和拖拉让我来承担,当天晚上,针对工作的问题,我就和会计师事务所的老师沟通到了很晚,我想周日去,财务老师周日有事,我又妥协了,周六申请到校。

        我现在都很感叹我当天的反应能力和工作速度,很快三校区的工作都弄完了,才发现午饭都忘了吃,我还得赶紧赶回家准备胖煦线上家长会。一出门,我看见了环二线公交车,这趟车半小时一趟,通向地铁站,我从未坐过,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如此幸运,1.5公里不用用脚丈量了。

        10月31日,本月的第二次偏头痛发作。布洛芬起了作用,没有发展到狂吐的阶段。

        11月2日,母亲出了院。11月6日,母亲开始打升白针,连打三天,我还去了趟北大人民医院。

        11月7日,单位体检,比往年体检内心都要平和,把最害怕的两项检查排在了前面。

        下午回去,给母亲买的衣服到了,又重新把缝纫机支上,右侧袖子装了拉链,下次输液,可以不那么冻胳膊。

      有点丑,隐形拉链被我弄得一点都不隐形。

25

      我想起王朔写的一段话来

      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我就呆在我自己的未来,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我的梦想还像小时候一样遥远,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不打算实现它了。

        是的,我的梦想离我越来越远。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我都无能为力。这段时候,我特别想帮助别人,我觉得帮助别人别人才能帮助我,可能是我太需要帮助了。远在上海的C君说,你确认你帮助的这个人能回帮你吗,就算回帮,他提供的确定是你正需要的吗。是啊,很多时候需要自我救赎。

      孤勇前行人生路上的那一句理解,年少的自信和自尊不断被现实打磨和挫败的那一个拥抱,很多时候需要自己给自己。

23

      有天彭姐朋友圈里还突然CUE我,说她还留着我的《三月》,是我离职时送给她的,里面有我写的小文,小文里有和她之间的小故事...很感谢彭姐还留着这份真心,我确实不是什么有用之人,她还时不时的和我联系,聊一些琐碎的小事,听我诉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我面对的难题。讲述她曾经面对的事,来变相宽慰我,让我意识到还有自己的生活得兼顾,有些自费的项目和药没用也不必自责,要理智看待。来北京其实也不算是多好的选择......

      我平时会时不时给雷同学发些文章,或者聊些生活上事情,从9月15日说完我得去挂号,做个尿检,因为好几年都有个潜血加号后,9月29日她问,你咋不吱声了......我诉说几句,牢骚几句,她告诉我,你要相信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段时间我压制着自己,安抚着家人的情绪,雷同学却是倾听着我情绪的宣泄。

      还有C君,告诉我,他40没到,居然发现自己一个耳朵听不见了,互相调侃着,我说我听到你也生 病,心里宽慰多了,你得吃知柏地黄丸,他说,你错了,是龙胆泄肝丸。

          LI-B君也时不时倾听着他这个年纪不该听到的我灌输的无奈和琐粹,有天告诉我,说,居然发现鸭血特别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这些看似没用的事,没用的话,这些很纯粹的朋友。让我觉得特别真实、轻松,能让我从我的固执、不安、焦躁中抽离出来。

        生活有时候就是洪水猛兽,会把人吞没,让人窒息,有时候就是爬满虱子的华丽的袍子,会把人裹住,让人作呕,有时候也会是黑暗里裂缝中透出来的光。无论生活扔给我们什么,我们都要接住,都要继续热爱生活,哪怕是假装,也要假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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