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很短,转眼就是金秋十月了。若是晚上万里无云,那第二天早上,刚割掉玉米杆的田野就会一片晶莹,有时池塘里的水面还会漂着一层薄薄的冰。玉米杆被砍了下来,用葛根藤扎成捆,三捆像搭瓜架那样架起来,远远望去,像是一排排远古人的房屋。空旷的田野,麻雀起起落落,寻找着落下的粮食。金黄色的树林里,松鼠在树枝间穿梭,大肆的储备着冬粮。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
老家每年农历十月初一都会过糍粑节,那天每家每户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买上点糯米,做糯米糍粑。那年十月初一糍粑节恰逢周六,中午和奶奶一起做完糍粑,供奉完菩萨和祖宗,坐在小木桌前趁热用白糖水蘸着糍粑吃。奶奶一边吃一边给我说以前的故事,有关于曾祖母的,有关于曾祖父的,还有关于爷爷的,再有就是讲一些关于狗的。
“多吃几个,吃完了明天你带上几个糍粑去你大姑家,上次赶集的时候我给她说好了,她把她家的狗分一个给我们喂。”奶奶吃完了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我。
“是那个灰狗还是小的那个黄狗?”我一边吃着糍粑一边问。
“我要小的那个黄狗,大的那个拿来喂不家。”奶奶搓着手说,站在手上的糯米酱此时已经干了,经奶奶一搓,聚集成米粒的样子掉在地上。
“没个狗喂,连个陌生人来了都不知道,野狗野猫很会欺负人。”奶奶搓完了手把假牙从嘴里掏出来,一边看假牙一边继续说。
第二天东方才开始发白,凉凉的微微的秋风夹带着成熟的味道,从耳边溜走,穿过空旷的田野,消散在早晨的炊烟里。我像那秋风,早早起床洗漱完就带着奶奶准备好的礼物(六个糯米糍粑)穿梭在通向大姑家的林间小路上。穿过第二座山的垭口,再往下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大姑家了。大概是兴奋的缘故吧,平时要走至少一个半小时才能翻过那个垭口,那天我才花了四十分钟不到就到达垭口上了。
来到垭口,阵阵秋风呼呼的朝我扑了过来。此时我才发现,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从头上冒出来的汗水一路呼朋引伴,在下巴上汇集,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
我看着山脚下大姑家得屋子,在秋风的抚慰下坐在路旁歇了下来,脑海里一边又一遍的回旋着杨万里的诗句: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 进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秋风还没来得及吹干我的衣服,我已经开始发抖了,寒意让我不得不起身继续赶路。突然下面的灌木丛里传来唰唰唰的声音,凭我的经验,我断定有一只狗或者大猫在快速的穿过灌木丛。内心的害怕和好奇驱使我捡起一个石块,朝声音传出来的地方扔去。石块接触灌木叶子的瞬间,那声音停止了。可是才过十几秒,唰唰唰的声音继续折磨着我的耳膜,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因为奶奶告诉我,秋天野外的疯狗很多。大概又过了十几秒,大姑家得黄狗出现了,它似乎并没有发现我,只是一个劲的卖力的向上奔跑。
“阿黄。”我开心的叫了一声。
黄狗停了下来,看了我一样,兴奋的阿汪阿汪的叫着朝我飞快的跑来。我正准备蹲下去迎接它,蹲到一半的时候,它腾空向我扑了过来,把我撞倒在地,不顾一切的用舌头舔着我的手,舔着我的脸。大概是跑的累了缘故,黄狗哈喇子滴了我一身。一番折腾后,黄狗乖乖的站在我面前摇着尾巴,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糯米糍粑,掰了一块递给黄狗,也掰了一块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我带着黄狗到了大姑家,对黄狗来说应该是回到大姑家。灰狗朝着我汪汪叫了几声,不知道是打招呼还是警告我不要带走它的小伙伴。
“大姑,我这就带小黄狗走了哈。”我把装着少了一个糍粑的口袋递给大姑,门都没进就对大姑说。
“忙什么,吃过午饭,你姑父要去街上的,到时候他和你一起过去。”大姑说。
我无奈的留了下来。吃过午饭,大姑父舀了一碗饭,用肉汤浇上,单独给小黄狗吃。小黄狗看看我,再看看大姑父,又看看旁边站着的灰狗,才低头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不吃啦?不吃就过来拴起。”大姑父一边用绳子套住黄狗的脖子一边说,黄狗乖乖的坐在地上,任由大姑父套绳子。
“灰狗,它不吃你来吃了。”套完绳子后大姑父对着灰狗说,然而灰狗一动不动的站着。黄狗突然挣扎起来,绳子从大姑父手里滑了出去。挣脱了绳子的黄狗冲向灰狗,啊呜啊呜的像是要咬灰狗,灰狗只是轻微的躲闪,并没有回咬黄狗。
“你走都要走了你还咬它,你个讨厌鬼。”大姑父重新把绳子握在手里,一边拽黄狗一边说。
“走了,去你的新家,去和你新主人好好过日子。”大姑父拽着黄狗朝我家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说。
黄狗显得很异常,趴在地上不愿意走。我在后面用树枝抽它屁股,它除了嗷嗷大叫就是使劲扭头瞪我。由于是上坡路,大姑父拽着黄狗大概走了一千米,就不得不停下来,黄狗实在是不肯走,不管我用树枝抽它,还是用手托着它的屁股往前推,还是大姑父使劲的往前拽它,它依旧趴在地上使劲反抗,那大概一千米,我们走的很累。
“大姑父,要不我来拉把。”气喘吁吁的我看看气踹嘘嘘的大姑父说。
“那行吧,你来拉,我在后面推,这畜生不懂事。”大姑父一边把绳子交给我一边说。
原本趴在地上不动的黄狗看见我接过绳子,它立刻站起来,摇着尾巴看看我,再回头看看屋檐下一直盯着我们但没有跟过来的灰狗,把舌头伸的老长老长的喘气。我接过绳子,黄狗就再没挣扎过,一直乖乖的跟在我的后面,有时逢下坡路,它还冲在前面带着我跑,感觉被“溜”家伙人是我。
走到大姑父家背后的那个垭口,我们歇下来了下来,上山的路走起来很累人,除了黄狗,我和大姑父都气踹嘘嘘的。
“这畜生不要我拉,可能是我以前经常吓唬它。”大姑父一边喘气一边说。
“你怎么吓唬它了?”我喘着气问。
“它不听话,一犯错我就说把它拉去卖狗肉。”大姑父边说边笑。
我没有回话,只是搽了搽汗,黄狗在路边灌木的脚下蹲着撒了一泼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