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愿
也曾读过几篇司马相如的赋,篇篇皆是汉赋中的经典,辞藻华丽,结构宏伟,富丽堂皇,绘声绘色,典型的汉赋风味。唯独《长门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仿佛是百媚千红里的一点初绿,清新、淡雅。又似乎是丝绸锦缎里的一匹素布,简洁、朴实。以往的赋,多描写瑰丽的景致,使作品具有超乎寻常的具丽之美,夸张描绘的艺术渲染原则。而这首赋却带有一丝胭脂味,有一种铅华洗尽、回归素朴的真实。它美丽深沉却又暗含忧伤,在那浅浅的愁思之中把陈阿娇刻画的淋漓尽致!有一首对联的上联是“窦娥冤 秦香莲 黛玉葬花 孔雀东南飞 自古女子多薄命”陈阿娇便是那薄命女子,就连李白都作了一首《妾命薄》感叹陈皇后悲悯的一生!
《妾薄命》
李白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赞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示他人,能得几时好?
《妾薄命》是乐府古题,单单就是这三个字读起来都会有一种酸痛涌上心头,就是这样一种如鲠在喉的凄痛和她与他纠缠不休的爱,将李白触动,写下了这首《妾薄命》为她感慨为她叹!那是一种明日黄花蝶也愁的哀伤,令人心碎、悲绝、无言以对。金屋藏娇曾经羡煞了多少红颜,然而终究他们还是生生站成了两岸。他们曾经也是琴瑟和谐的一对璧人,成就了一段金屋藏娇的佳话。只是一名叫做卫子夫的女子不知何时走进了他的心里,他只是去爱了,他不需要向她说明便去爱了,他已经顾不得她了,陈阿娇输给了他少年时给予的信誓旦旦的爱情。她,太单纯,她,太任性,娇骄率真,她单纯的心智令她失去抓牢一个男人的本事,更何况,他是君王。元光五年,二十六岁的汉武帝以“巫蛊”罪名颁下诏书∶“皇后失序,惑于巫视,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他将她幽闭长门宫内,金屋崩塌,恩情皆负。她当初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被弃的一日。若是可以预料,我想她定然不会刁蛮任性,她一定会收起浮躁心气,全心全意守护这一份爱情。只是时间不会重来,万事也不会从头,她爱他,她只知道蛮横去爱,却全然没有章法。于是她长门买赋,奈何一曲《长门赋》换不回旧时岁月静好,一首《妾薄命》道不尽如鲠在喉的辛酸。她爱他,比生命的时间长。他舍弃她,比转身的时间都短。
唐时鱼玄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汉代卓文君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然而这些痴心的女子,没有谁,不曾尝尽刻骨的相思。一生想要求得一个不离不弃、陪伴自己经历生老病死之人,谈何容易,谁人不知,月到圆时月即缺,情到深处情转薄。曾经拟下的盟约,是否抵得过地久天长的岁月?也许这一切因果,她们都懂,却没有谁,可以真正地把握自己的情感,忍耐自己的相思。陷入感情的漩涡没有人可以轻易的全身而退,卓文君不计后果和司马相如私奔,司马相如始乱终弃,不过好在卓文君用《白头吟》换回了丈夫的心,可是这段流传的佳话终究还是抹上了一笔,总显得不完美。爱情没有对错,只是陈阿娇爱的是君王,君王的爱哪有什么一生一世可言,她的痴心换不来情深,难道是她痴心错付吗?好像也没有,他也是爱过她的,只是他对她,诺言在先,情意在后,不然年少的时候怎么就许诺她金屋藏娇的誓言呢!汉武帝没有错,他只是作为帝王凭心去爱了别人;陈阿娇也没有错,只是在这段感情里她自始至终上演了一出独角戏,但谁能苛责呢?她没有错,可是也没有罪,她只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的惊艳,换得来一时的荣光,却换不来一生相守。那个曾经与她共赴云雨的男子,早已将怀抱腾出来,给了别人。未央宫讽刺了她的执着,金屋藏娇的佳话苍白了她的等待……
汉武帝是爱过陈阿娇的,不然他不会放纵她任性那么多年,但是后来不爱了。在陈阿娇的心上那汉武帝便是一座城,她安放了三万丈的红。怎奈何,转身注定是孤单,梦想的“愿携手终老,盼与子同袍”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奢望可望不可及。咫尺即是天涯,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隔着一重厚厚的宫墙远在天边。到最后,是谁将谁先忘!浮世踏遍情难遣,红颜枯骨刹那间,她最终等不来他的回眸。情之为伤,苦了多少人,煞了多少忆,情之为悲,冷了多少清,落了多少思,纵使飞蛾扑火却依然义无反顾,只观情,伤人伤己,却是一生无法割断,落一笔长相思,挥洒多少痴情泪,饮一杯浊酒,品了多少世间情!这世间最悲情的大抵如此。于是你知道的,她没有就此放弃。她依然在努力,试图跃进深渊里,打捞起零星爱辉。她还是放不下汉武帝。她依然念念不忘那金屋藏娇相守至死不渝的过往。“千金买赋”这个成语就来自与她,花了千金令司马相如作了一篇《长门赋》献给汉武帝,以诉相思苦心。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长门赋》字字情切肺腑,点滴化成相思泪,淌出指尖却再入不了他的心田,后人以《长门赋》之思为由意,作了一首流传至今的哀愁百转的琴曲——《长门怨》以哀念这个叫陈阿娇的女子。
自君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由;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梁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汉武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爱时,汹涌如沧海。不爱时,比深谷死寂。他后来竟再不愿看她一眼,直到她离去。他的爱竟如此可怕。那么,来生,孤独至死的她,还会再爱吗?
她去时,他已忘却,她也曾笑意微微如月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