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是良心吗?是道德直觉吗?
不是。
有四个过硬的证据。
一、良知是是非之心。
阳明先生在《大学问》里面对良知是下了一个定义的。就是“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
是非之心的概念来自孟子。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
他还说过:
“......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
是非之心是什么意思呢?
上面孟子的话也说清楚了。就是“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是非之心,智也”。总而言之,是非之心就是智。智,智力,知道,认知,智慧。
所以,良知其实是认知能力的意思,和现在说的理性的意思相近。
二、阳明先生的一段话。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又曰:“是非两字,是个大规矩,巧处则存乎其人。”——《传习录.黄省曾录》
这段话显示阳明先生对良知是是非之心这个定义是很认真的。不像有些话,在某个地方出现过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因此有可能是一时之言,做不得准的。
三、阳明先生的另一段话。
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后世事业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启,故其说不能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于不善尔。”——《传习录.黄省曾录》
个人觉得这段话最具杀伤力,最能证明良知不是道德直觉,不是良心。因为作为道德直觉和良心的意思,在这里完全说不通。
把良知换成良心的话,最后一句话就变成了“张仪、苏秦也是发现了良心的妙用,只是用在了不善的地方”这怎么说得通?!怎么可能把良心用在了不讲良心的地方?
四、阳明先生的军事家身份。
阳明先生的良知用不用在军务方面呢?
一问,就显出良知良心论的尴尬。如果说用,那么军务显然不是良心或道德直觉可以对付的。如果说不是,那么阳明先生的良知用在什么地方呢?军务不能用,同理政务也不能用,那么这个良知可以用的地方在哪里?那就是很少的道德判断的地方。这显然和阳明先生对良知的重视不相符合。
而且我们上面看到阳明先生分明指认了良知就是是非之心,要来应对万事万变。所以,良知必须用在军务政务等等一切方面。也就是说,良知不可能仅限于良心的意思。
另外,良心论者的一些可能的证据是站不住脚的。
一是,知善知恶是良知,显示良知是道德判断。
其实,大家所熟知的《孙子兵法》里面就有一段话:“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从这里看出,善这个词在古代并不单有道德上面的善的意思,还有好、恰当的意思。
二是,良知即不虑而知,不虑而知即直觉。
“不虑而知即直觉”的说法并不是一定的。现在可能是这种用法。古代未必就是这种说法。比如,看到红色就知道是红色,这也可以说是不虑而知。但显然不能说这是一种直觉。所以,不虑而知还有这种能力是天生的这种意思。因此,阳明先生的“良知不虑而知”的说法里面有“良知是天生的”、人人都有的这个意思。
三是,良知即良心。
按现在的说法:良心,就是被现实社会普遍认可并被自己所认同的行为规范和价值标准。朱熹说:“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谓仁义之心也。”
这是很显然的一个道德概念。但良知并不是一个道德概念,这在上面的阳明关于张仪、苏秦的议论可以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