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楼

    不知什么时候起江湖上传颂起这样一句话:“身后莫惧阎王殿,人间犹有济世楼。”

  “吁!”慕鱼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张大人,是那里吗?”

  身后的马车里探出了一张消瘦的脸,举着手遮挡刺目的阳光。“嗯,就是这儿,若非是济世楼,世上哪还有如此危楼?”

  “‘身后莫惧阎王殿,人间犹有济世楼’,这济世楼果真有那么神奇么?”慕鱼问道。

  “医者,行医济世;侠者,济助世人,然此终为小道。这济世楼敢以‘济世’为名,‘医心’为业,而于十年间屹立不倒,自有其独到之处。唉,我此来也正是希望这济世楼能让我这没出息的儿子改邪归正!”说完他看了看身边那清秀的少年,摇了摇头。

  慕鱼回头瞥了一眼少年,这少年虽像他的父亲一样清瘦,但一双有神的眼睛倒也显出他少年人应有的神气。少年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慕鱼笑了笑。

  慕鱼也笑笑,道:“我看这张公子虽是顽劣了些,倒也不是您说的那样不堪。”

  “哼,只要这臭小子肯好好念书,他日能够考取功名,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次倒是有劳慕公子一路护送我父子二人前来了,我们休息一晚,明日便上这济世楼。”

“张大人客气了,我本是闲人一个,闲着也是闲着,何况我也想见识见识这传闻中的济世楼。”

  静,很静,越往前走越静,慕鱼虽然喜欢热闹但也不讨厌安静,有的时候还会特意寻找一处安静的场所独处,但现在他所感受到的静让他觉得难受,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请三位下马!”这让人难受的安静被打破了,两个白衣人走到他们身前拱了拱手道:“奉楼主之命,在此恭迎三位,请三位下马步行,楼主在楼中静候三位。”

  听罢,慕鱼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了佩剑。“这位公子,我们济世楼的规矩是不准携带兵器的,还请公子见谅。若是这宝剑珍贵异常,可由本楼代为保管,若有半点损坏或者遗失,均有本楼赔偿。”白衣人说道。

  慕鱼听了有些不悦,一来这济世楼的氛围让他感到难受,二来他听这二人气息悠长,内力之高只怕已胜过了江湖上许多一流的高手,他生性本就敏感,自有些防备的意思 ,但又想到自己是陪同张氏父子而来不好坏了规矩而得罪了主人,只好不情愿的交出了佩剑。白衣人接过佩剑,笑道:“以公子的武功,纵是没有这柄剑,天下又有几人能拦得了你?公子又何必多虑呢?”

  慕鱼被看破心思,心下惊了一惊,只能说一句:“二位功夫也好的很!”心下却想,瞧这二人衣着谈吐只怕不过是这济世楼中的寻常人物,却已如此了得,这济世楼主只怕真是高深莫测之人。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跟着走进了济世楼。

慕鱼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建一座十三层的高楼,而且近十年而不倒。人们不记得这济世楼是什么开始建造的了,好像突然之间就竖起了一座十三层的高楼,名为“济世”,业为“医心”。济世楼确有它的神奇之处,所谓的“医心”,实是医恶人之心,无论你是江洋大盗还是杀人越货、十恶不赦的恶徒,只要被送进了济世楼,从济世楼出来的时候,都会变得老老实实,再也不会去想那从前的勾当。所谓“身后莫惧阎王殿,人间犹有济世楼。”即是说再奸恶之人,只要进了济世楼也必定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死后到了地府自也不必担心那阎罗王的清算。时间久了,一些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会被送来这里接受教化改过自新,甚至一些人只是有些小毛病,比如顽劣的世家公子,沉迷烟花的酒色之徒等等。

  济世楼主微笑地打亮着张公子,一边听着张大人的陈述,“我这儿子实在顽劣,我本盼他好好念书,他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哪晓得这臭小子整日想着舞枪弄棒,和那些武夫粗人混在一起,正经学问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请的先生教不了他,我作父亲的也管不了他,唉,说来也是家门不幸,我张家本是书香门第哪晓得竟出了这等忤逆!杨先生的盛名在下也是听过的,故特此前来,望杨先生能让我这逆子迷途知返,在下感激不尽。”

  济世楼主杨先生缓缓站起,带着温和的微笑走到张公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少年人不经世事,忤逆父母,也是常有的,张公子既来了我济世楼,张大人也就可以放心了,不敢说他日拜相封侯,但若只是要专心于圣人之道、谋得功名,那倒也并非难事。”

  慕鱼突然从椅子上站起,问道:“在下久闻济世楼的医心之术高明无比,但却不知杨先生究竟有何非凡的本领,能够如此肯定可以让张公子脱胎换骨?”

  杨先生面不改色,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的微笑看着慕鱼,说道:“呵呵,倒也不是有什么非凡的本领,但我济世楼既能立十余年而不倒,自是有些独到的方法,只是我们是绝不外传的。等哪日慕公子若是走上了邪路,也就能知道了。”

  慕鱼自从进了济世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在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不悦,当即向杨先生以及张大人父子辞行。慕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急速离去,慕鱼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从进楼前感受到地异常的安静、济世楼一个个深藏不露的下人们以及杨先生那温和的微笑,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受。他此刻心中也只有一想法,此生绝不再来济世楼。

  一阵疾驰之后,马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十三层高的济世楼已消失在身后的尘土里。慕鱼舒了口气,牵着马儿走向河边,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慕鱼俯下身伸手将他扶起,却被他紧紧抓住,只听他说道:“你要么救我,要么就一剑杀了我。”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慕鱼的手被抓得更紧了,“要么救我,要么赶快杀了我!”慕鱼无奈将黑衣男子塞到了身边的一个草丛里。马蹄声渐进,来的是两个白衣人,慕鱼认得正是济世楼的人,两人看了慕鱼一眼后将沿途快速的扫视了一遍之后便疾驰而起。

  慕鱼将黑衣男子从草丛里拉了出来,问道:“是济世楼的人要抓你?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黑衣男子沉默不语。

  “你不说,我便叫刚才那两个人回来!”

  “让我看看你的剑。”黑衣男子说道。

  “什么?”

  “让我看一下你的剑我就告诉你。放心,我的手脚筋脉早就断了,伤不了你的。”

  慕鱼见他说的甚是郑重,心中虽有疑虑却仍是将剑交给了他,当黑衣男子将剑拔出的时候慕鱼突然想到:糟糕,他如果真的手脚筋脉尽段刚才抓着自己的时候为何能有恁大力气?心知不妙,立即后退了两步。

  只听黑衣男子哈哈大笑,说道:“身后莫惧阎王殿,人间犹有济世楼。去他妈的!阎王殿算个屌!”当即将剑一横,竟自刎而死。

  慕鱼缓过神来,伸手谈了谈鼻息,知道黑衣男子确实是死了。慕鱼检查了一下尸体,发现黑衣男子的手脚筋脉的确是断了,而更让慕鱼吃惊的是,黑衣男子全身上下各处穴道上都有一个针眼大得伤口。

  慕鱼葬了黑衣男子后,前思后想,觉得此事虽奇,但也并非毫无头绪,此事必然是与济世楼有关系的。慕鱼虽然好奇,但一来与黑衣男子非亲非故,而来自己实在不想在与济世楼扯在一起,于是也就将此事放下,只把它当作自己江湖游历中的一件轶事罢了。但慕鱼总搞不懂是,一个手筋已断的人抓着自己的时候怎么能有那么大得力气?

  时光匆匆,当六年之后慕鱼路经京城的时候,他又猛然想起了济世楼。

  放榜之日,当慕鱼发现金科状元正是张公子的时候,终于不由得佩服起济世楼来。短短六年的时间,将一个尚武好斗的顽童变成了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济世楼确实名不虚传。

  慕鱼不喜繁文缛节,故没有登门道贺,而是趁着黑夜施展轻功潜入张府,几经周转,终于找到了张公子。状元郎并没有喜形于色,对慕鱼地到访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他就坐在椅子上,喝着盅里的茶。慕鱼打量了一下,发现张公子模样变化不大,除了长高了之外,依旧消瘦。最大的变化是,慕鱼发现他的眼里没有了神。这个时候,慕鱼仿佛又感受到了济世楼的那种静,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温和的微笑。

  张公子突然抬头看着慕鱼,“你还是想知道么?”

“什么?”

“我能走到今天的原因,也就是所谓的济世楼的医心之术。”说着将自己的上衣脱去。

  慕鱼看到了相似的一幕,张公子全身的穴道上都有着一个红色的小点,和当年的黑衣男子一模一样。

“这就是济世楼的医心之术。”

“这是......”

“所有的‘病人’都会被带到济世楼的第十三层,他依旧会温和的对你笑,然后在你的各处穴道上扎上金针,只要你不认错或者他认为你说的是错的,他身边的高手们便会用极阴寒的内力借助金针刺激你的穴道。你没有感受过,再这种‘治疗’下,改错又算的了什么呢?”

  慕鱼一阵沉默,当年黑衣男子自刎的情景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你说的‘他’,就是杨先生吗?”

  张公子没有回答。

  “这些你的父亲都知道吗?”

  “知道又能怎么样?济世楼连心都能‘医’好,不管他们用的是什么手段,世人又怎么会反对呢?!”

  慕鱼离开了张府,一个人在黑夜里走着,张公子终于如他父亲所愿走上了正道,金榜题名,但这个正道走的值得吗?慕鱼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座十三层的高楼和那温和的微笑,不由得一个哆嗦。

身后莫惧阎王殿,人间犹有济世楼。呵呵,人间有了这济世楼,身后的阎王殿又能算的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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