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爷坐在门口,从箱底翻出珍藏多年的老烟斗,擦了又擦。
四奶奶在一旁说道:“老头子,这烟斗再怎么擦,也不会有先前那么亮了,再说你现在也不吸旱烟了,烟斗也不中用了,费那个劲干嘛?”
四爷爷摇头叹息,没说话,他有他的想法。想着年轻的时候,自己在村里说句话就能砸个坑,说一句顶两句,现在,还有没有这份量就不好说了。
这烟斗,当年随着他叱咤风云,主管村里大小事务,就像古代侠客手中的剑,陪着他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早就人斗合一了。
“四爷爷,这是要去明珠家里说媒么?”看着四爷爷拿着烟斗,村里乡亲们几乎一致认为四爷爷是去说媒的,都问着同样的话。
四爷爷摇摇头,把背后的烟斗拿出来左右一晃,算是对乡里乡亲的一个回应。
进了明珠家的门,他正好跟明珠打了个照面。明珠的脸顿时阴沉下来,直接进里屋去了。
江北库斥道:“你个死野丫头,四爷爷过来了,一点没礼貌。”边说边挪了一下桌子边的凳子,请四爷爷坐下。江明路从厨房拿出一个碗,给四爷爷倒了一碗开水,然后就退在一旁,低着头。
“北库贤侄,听说你要嫁女儿?”四爷爷开门见山。
“嗯!外面的风言风语你都听说了,你是受何家委托来说媒的吧?”江北库反问。
四爷爷没有正面回答,沉思了一会,说道:“你有没有征求一下孩子们的意见?”
“征求什么意见?我们那时不都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凝固,过了好一会,江北库低声补充道:“我们家这情况,明珠有个人家要,就不错了,再说就明路这样的,能娶上媳妇就神佛保佑,何况还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
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四爷爷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自己的孩子离家十多年了,就是不愿意回家,什么原因,他心知肚明。
此时此刻,情景重现,他的心情跟当年一样,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想去挽救一下,哪怕做出一丁点努力。
“我不是来说媒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得听听孩子们的意见,让孩子们自己做决定。”四爷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江北库没想到四爷爷说了这么一句话,完全不是当年的作风。
明珠躲在屋里,一直侧耳倾听,村里的谣言,在父亲和四爷爷的嘴里,一句一句得到证实,她的心从山顶滚到谷底,本该明媚的世界,像一口大锅罩下,丝毫看不见光明。
当听到四爷爷“我不是来说媒的”这句话,明珠娇躯大震,心想:我这是错怪四爷爷了,四爷爷并不是他们的“帮凶”,他是来帮自己的。
明珠仿佛在绝望的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股气流从丹田直冲脑门,突破重重阻碍,从里屋冲出来,大声对父亲说道:“四爷爷说得对,你都没问我意见,我不嫁!”
旁边的江明路显然没有预料到妹妹明珠有这脾性,吓了他一大跳。包括在场的四爷爷和江北库,都吃了一惊。
沉闷的气氛突然被点着,瞬间爆炸,四爷爷也来不及制止,江北库跳起来咆哮道:“你个贱丫头,你反了你,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说着就是一耳光甩过去,在明珠的脸上留下四条通红的指痕,像烙铁掠过一般。明珠强忍着泪水,冲出门去。
四爷爷和北库的谈话,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被迫中止。四爷爷对明路说道:“去把你妹妹追回来。”然后就起身离开了明珠家。
从明珠家出来,接着又去了海月家,结果基本差不多。四爷爷其实已经明白,他在村里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他的话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他总想去弥补点什么,内心的愧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江明路追了出去,相隔也就几分钟的事,他边喊边追,就是没有见到妹妹明珠的身影,这把江明路急得一顿跺脚,他担心妹妹出大事,赶紧回家告诉父亲江北库。
哪知道江北库冷冷道:“走了就走了,死了才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了。”
江明路无奈,自己只得又出去找,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仍旧没找到,村子里的左邻右舍听说了此事,都帮忙寻找。
海月听说明珠不见了,也顾不得跟家里闹别扭,加入了寻找的队伍,她把她们常去的地方挨个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她实在想不出明月还有什么其它地方可以去。
大家几乎寻找了一夜,无果,明珠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第二天早上,明珠的家门口聚满了人,村里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跟明珠家里本来就有些意见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但毕竟人家家里人不见了,有些事不能说得太过。
有说要去报警,有说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公安局不能立案,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有人又提议道:“明珠平常跟海月形影不离,估计只有她可能知道明珠去哪里了。”
海月摇摇头,其实她一直在反复思考,搜寻着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希望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迸发灵光,尽快找到明珠。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江北库一言不发,气话归气话。现在女儿真不见了,他又有点不忍了,虽说不是他的种,但毕竟是个活生生的生命,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眼看都接近上午十点钟了,大家都准备散去,忽然有人喊道:“那边是谁?”
大家循着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跌跌撞撞地走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