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说出一次经历自己究竟从中收获了什么,但是可以确切地说,那次经历之后,你总会比之前生长出了不一样的部分。
那些部分,就是我们的成长。
宫崎骏的电影《龙猫》里有一对小姐妹,小月和小梅。因妈妈生病住院,她们跟随爸爸搬到农村生活。在陌生的环境下,四岁的小梅更加思念妈妈,独自跑去医院找她,故而在半道上迷路了。
姐姐小月飞奔在乡间的小路上,焦急地寻找着妹妹的身影。
伴随着清新的自然风光,影片响起了那首轻柔的、带着淡淡忧伤的音乐——《迷路的孩子》。
看着奔跑着的小月,听她焦急地呼唤妹妹的声音,慈爱而温柔,想到思念妈妈要给妈妈送玉米的小梅,心里莫名的感动与心疼,我想起多年前那个迷路的自己。
7岁那年冬天,父亲带我去青铜峡参加一个婚礼。周五下午,我刚放学,就跟着父亲一路转车,赶天黑到了小坝。
那个年月,交通不便。到了小坝,我和父亲就再也搭不到一辆车。城市改造建设中,街面十分混乱。
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了火车。浓浓的夜色里,我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跟随他的步伐,穿过铁轨,走向远方的灯火中。
赶了好久的路,终于听父亲说:到了,今天我们先住在舅爷家,明天再去大爹家吃席。
夜晚,父亲跟舅爷聊天,我依偎在父亲身边。我想起赶路时耳边呼呼刮着的大风,还有路边的树影婆娑,心里不免一阵害怕,担心自己要是跟父亲走散,会不会遇到疯子或者鬼,终在胡思乱想中迷糊睡去。
第二天,我一睁眼,父亲已不见了。
舅奶奶帮我穿戴整齐,说我父亲随男方家道喜去了,让我等待伯母和婶婶们从老家来跟她们一起去吃席。
后来,见到伯母和婶婶们来了,我心里的紧张终于得到了缓解。
我赶紧跟伯母说父亲要我跟着她们。这时,大人们开始逗我。
她们跟我开玩笑,说不带我,还说我父亲一早就坐着车回家了,她们吃完席都要自己回家的。一旁的舅奶奶也逗我说,我父亲已经回家了,她之前怕我哭,才没有告诉我。
那时的我,根本分不清大人的玩笑话。再加上来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我内心恐惧极了,顾不上哭泣,趁着大人说话间隙,从大门里跑了出去。
跑出来才发现,舅爷住的街道后面有一座小山丘。我想着父亲肯定没有走远,他应该还要穿过那条火车路的。
我想站到山丘上就可以看见父亲了,我大声喊他,他应该能听得见。
沿着通往山丘的路,我一路狂奔到了山丘顶。四下环望,却发现下面全是一模一样的巷子,根本没有火车,更没有父亲的影子。
山丘的另一边,是一片荒芜和几只正在作业的重型挖掘机。
我匆匆跑下山来,想回舅爷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舅爷家在第几条巷子,只记得大概是巷子中间的院子。我凭着刚才的印象找了几条巷子后,还是没有找到。
那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是红色的木门,每条小路上都有黑黑的煤炭渣子。
每到一个巷子,我都挨个在中间那几户人家的门外站着,听院子里是否有熟悉的声音。
重新又跑回山丘上,我试图重复第一次走过的路。在来回试了几次后,彻底迷路了。
越找越着急,大概以为自己真的丢了,最后我悄悄地哭了起来,想父母亲,想家。
记得来了个汉族老太太,穿的好厚实。她奇怪地看了我几眼,问我怎么了。我哭着说我找不到我舅爷家了,老太太问我舅爷叫什么,我竟连舅爷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了一会儿,又问我:你是回民娃娃昂?我点点头。
于是,她领着我到了第二条巷子,跟我指着说那几家回民都住在第二条巷子里,你去找找看吧。我唯独就没有来前两条巷子。
我在第二条巷子第三户门缝里看到了舅爷家双目失明的姑姑,她正摸索着揭门帘,进屋呢。
寒冷的冬天,我却浑身湿透了。进门后,伯母看到我说:等了你半天,你跑哪耍去了,再不来我们就真的不领你了。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大人们去吃席,一路上也无心再看风景。后来,到了餐厅,看见人群中父亲帮忙端盘子上菜忙活着。
很多年过去了,偶尔还是会记起那次迷路的经历,只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闭眼仿佛还能看到巷子里黑黑的煤炭渣子,舅爷家红色木门上那条裂开的细缝,还有瞎眼姑姑的微笑,耳边还能响起自己来回奔跑时嗒嗒地脚步声。
那是我第一次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旅行。
宫崎骏曾说过,所有的成长到最后总会是一场旅行。
可能更多时候,我们无法说出一次经历自己究竟从中收获了什么,但是可以确切地说,那次经历之后,你总会比之前生长出了不一样的部分。
那些部分,就是我们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