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不会了呢，不是刚讲过的东西吗？”沙哑的嗓音在教室里泛起回声。而我们却如没有月光的夜晚，一片死寂。任何的声音 就连翻书声此时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那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因为名字中有“秀发”二字，所以校中人称“发哥”。发哥虽然处于而立之年，但已早早显露了不惑的模样 。发哥爱笑，平日虽然故作严肃地讲课，但在眉宇之中依然透露着笑意。可这次那股笑意却真真正正地被封锁在眉宇之中。
身处浙江，适逢高考改革，分学考和选考，选考有两次机会，因此两个多月后的我们将首战高考。
“一定端正你们的态度，学习是为了自己，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啊，同学们！”对这万金油的句子我们都已习以为常，不管是领导还是老师，不管是鼓励还是批评，只要搬出来都感觉那么恰如其分得应景。
“未来”二字的警醒力相比高一不再那么富有冲击感。时间在一点点的迫近，而那时幼稚的我们并不在意，心想反正还有第二次考试机会，到时候努力也不迟。但也正是从那次之后，发哥变得不再那么爱笑，变得严肃，他的脸上平添了一份焦虑与无奈，而唯一没变的是他“同学们，努力一把”的态度，但我们任固步自封。回想起来这是莫大的悲哀吧。
那是首考前的最后一次化学课，发哥还是照常给我们打鸡血，但我们似乎都已产生了免疫。可就是那次，把我从想当然中拉回到现实。
我只清晰地记得发哥当时说的那句“态度决定一切”后面的话到现在也模糊了。尽管说话的分贝不是很高，但是如此地振聋发聩。不明白为何，心中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但都已晚了，当我认识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那种压迫感又是如此的空前绝后，发哥用态度回应态度，想必是对我人生的一种警醒。
第一次高考响铃结束的那刻，这是态度决定的一切。从那之后的一个礼拜，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必须得做出改变，不然就是温水煮青蛙般的后果。当然，第一次高考的成绩注定惨不忍睹，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即刻努力吧，“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从那日起的每一堂化学课我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只为能够有所挽回，而也就从那时发哥的眼神频繁地落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但少了督促，多了担忧和亲和力，那时的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差距，但也正是那股差距感才让我搭上了那趟末班车，那辆雪国的列车。
回想起那时的我除了吃饭上厕所上课，我就在办公室不然就是去办公室的路上。发哥每一次具体入微的分析，把对化学堪称一穷二白的我提升到可以理解题目，再到可以讨论问题。而那句“态度决定一切”像是火红的烙印烙进了心窝。
记得很多次，发哥为了解题而没时间吃饭；很多次，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急躁，但又努力克制；很多次，发哥的眼中带着血丝，但又故作精神饱满。
也正是一次一次的经历才让我知道发哥犹如知音一般，了解我的努力，我的想法。虽为师生，但更像是朋友一样。
时过四个月多月，当我再次踏上考试的路时，心里的忐忑不在那么强烈，多的是期盼。我明白这几个月的努力，也不应让发哥的付出石沉大海。置身于考场中，所有的杂念都已被置于脑后，回想起那个一个半小时的我，脑中早已没有记忆，唯一留下的是唰唰的书写声，铃，响了。
走出考场，去集合地时，发哥站在大花坛的水泥沿上，鹤立鸡群一般显眼。当我走近他还没等我开口，发哥便说到“:先上车吧。”虽然有好多话，但我便也没有开口。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尚且不说放假，光是考试结束就足以让我们这帮人精神抖擞。而我依稀从玻璃的反光的中看到发哥的表情依旧凝重，刚才有好多话的我顿时语塞。
选考结束后那一段时间，我们不再讨论化学实验，不再讨论大气结构，不在讨论细胞分裂。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再一次点燃我们情绪的时候是一个多月后出成绩的那个晚上。可能太过于期望，期望一个好的结果，以至于我曾一度放弃查成绩，想等到系统汇总公布。
可最终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令人难受的是看到成绩的那刻，剧情般得逃不过墨菲定律。那天晚上的我脑袋因为化学嗡嗡作响，像被抛置旷野一样，只有无限的虫鸣。
第二天，我生硬地转开化学办的门把手，推开门，踌躇地走到发哥的桌前，心里怀着无限的愧疚。没等我张开嘴皮子，原本专注于看成绩的发哥就讲到“来了阿”紧接着一声叹气。“嗯”我软弱无力地回答到。一丝诧异从心头闪过，那声叹气并不像往常那么沉重，反而出人意料地带有一丝俏皮。“你的化学怎么回事呀”发哥笑着讲到，“好在其它两门还可以。”面对这一幕我久久没有缓过神来，这是之前神情严肃的发哥？我慌乱地支吾了两句。发哥说到“看吧，我说了态度决定一切，但你的化学可能是个意外，不，一定是意外！实在可惜了。”听到这我强忍着情绪。而那个笑吹去了我心头的积雨云。
从小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渴望被认同，但高中三年一次次的成绩把我的自尊心磨得不再锋芒。或许可以说高考不公平，因为那几场考试决定了你大半辈子的未来；但又不得不承认是公平的，因为不参杂任何权利和金钱，对大部分人来说那是人生的稻草。
发哥的笑认同了，认同了我为这根稻草付出的努力。此刻来自父母、老师和自己的压力，得到了释怀。
虽为师生，但胜过师生，又更如知音一般。促使我改变的是一句“态度决定一切”,在磕绊的途中鼓励我，在不那么好的结局后理解我的是那个不合时宜的笑。而这都来自于那个而立之年的园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