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将为你介绍一样惊世骇俗的物品。我得承认,如果把它毫不起眼地摆在路边,很可能谁都不会注意到它,但事实上,它是大英博物馆最古老的展品。它来自于200万年前的非洲大陆,看上去就像一块人为切割过的灰色大卵石。
这是人类自觉制作的首批工具之一,一拿起它,我就能感受到与祖先一脉相承的联系。在这个以人造物为线索的世界简史系列节目中,这件来自当今坦桑尼亚地区的非洲打制石器乃人类世界万物之端。
所有博物馆的目标之一就是引领你穿越时间,过去,也许大多参观者的共识是世界开始于公元前4400年,更精确地说,是10月23日星期天的零点。
这一精确得不可思议的时间是由一位颇具数学头脑的神职人员厄舍(Ussher)计算出来的,他一丝不苟地查阅了《圣经》,统计出亚当夏娃所有后裔的寿命后,宣告了这一学术成果。但就我们所知,没听说有谁庆祝10月23号的“世界开始日”,因为几个世纪以来,考古学家、地质学家以及博物馆馆长一直在把人类历史纪年不断往前推延——从厄舍大主教的6000年到难以置信的200万年。
既然生活在4400年前的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并非人类的祖先,那么我们的祖先在哪里?曾有过许多理论,但直至1931年,有一位名为路易斯∙李基(Louis Leaky)的青年考古学家在大英博物馆的资助下远征非洲,他的考古发现为这个问题做出了明确的解答。
李基(Leakey)的目的地是北坦桑尼亚与肯尼亚交界附近的奥杜威(Olduvai)峡谷——平坦大草原上一道幽深的裂痕。它所隶属的东非大裂谷是地球表面长达几千英里的巨大缝隙,在这里,时光凝结在那些饱经大草原风吹日晒雨淋的裸露的地质层中。考古过程中,李基(Leakey)检测到其中一个岩层由某种非自然力塑造而成——那是人类的双手。
一些石器发现于散落的骨骼周围,显然是用于剔骨剜肉的屠宰工具。该地质层粗略估计约200万年历史。这一发现在当时的考古学界可谓爆炸性的新闻。
李基(Leakey)发掘出的是全世界最古老的人造物,它们表明,不仅是人类,甚至于人类文明,皆发端于非洲。我们要介绍的打制石器就是李基(Leakey)挖掘的文物之一。
你拿起它,第一反应就是它沉甸甸的,这样它的重力为击打提供冲力。其次它恰到好处地符合你的手掌,锋利的刀刃正好位于食指和手腕之间。此外,特别制作的凸起部分有助于稳稳地握住利刃两端……你能用它非常有效地切肉。这种感觉让我们和它的制作者息息相通——他费力地在一边敲击了五次,另一边三次。他用另一块石头总共敲击了八次来剥落多余的部分,打制出这道近于笔直的利刃。
最近,大英博物馆仿奥杜威(olduvai)峡谷工艺制作了一个新的切割工具。我现在拿着它剃肉,切身感受其操作方式。我们手头没有非洲牛羚,所以我用一块儿烧鸡来小试牛刀。
这些工具剃起肉来非常轻松,而且我只要重重一击,就能打断骨头得到骨髓。当然,你还可以用它剥掉树皮和根皮食用。
它可真是一个多功能厨房用具呢!使用诸如此类工具的早期人类也许本身并非狩猎者,而是聪明的机会主义者:他们静候狮子、豹子以及其他野兽杀死猎物时,便带着切割工具紧随其上,护住肉和骨髓,然后享用这笔富含蛋白质的飞来横财。
骨髓虽不是什么美味,但营养丰富,既能增强体力,又能滋养大脑。人脑是非常耗能的生理结构,尽管重量仅为体重的2%,却可消耗20%的能量摄入,并需要源源不断的养分供给。200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正是用这样一种相当卑鄙的方式保障了他们的未来。那些强壮、迅捷、凶猛的狩猎者乘凉休息时,我们的祖先便伺机而动,寻找食物。
他们利用这类工具获得最有营养的骨髓,建立起了远古时代的良性循环系统:脑体积较大的原始人生存下来,相应地繁衍出脑体积较大的后代,这些后代继而能制作出更加复杂的工具,你我不过是这一周而复始的循环过程的终端。
能够利用物品的动物不在少数,类人猿就是一典型代表。但在人类进化史的这一点上,能将我们和这些动物相区别的是,我们可以依据需求制作工具,使用过后,我们会保存工具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工具箱的由来。
随后的几千年,人脑稳步进化。有趣的是,随着人脑功能的分化,衍生出逻辑、语言、以及与制作工具、想象力和创造性思维相关的协调运动等,人脑开始变得不再对称,与类人猿小而对称的大脑形成对比。所以,这个工具记录了这样一个时刻——我们不仅拥有了更加聪明的头脑和制作工具的冲动,而且尝试着精益求精。
我想拿着这件特别设计的工具的人,当预料到那些复杂工序将使它操作起来非常有效、省力、灵活时,大概是获得了某种满足感。最终,你会承认他把工具做的很精美,但现在还为时过早……这才仅仅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
倘若没有那额外的几次敲击,可能就不会有今天我的讲述和你的倾听,这些敲敲打打说明人类一开始便与众不同,总是尝试着制作出比实际需要更加复杂的东西。你看,物品能强烈地传达出其制作者的信息,这件切割工具便反映出人和人造物之间的最初关系——既是爱恋,又是依赖。
自这一刻起,我们离了人造物便无法生存。从这个角度讲,是制作物品造就了人类。在东非大裂谷温暖的泥土里,李基(Leakey)的发现不仅推延了人类的历史,其更深刻的意义在于它表明我们均为非洲祖先流散在各地的后裔,我们的DNA中均含有非洲的遗传密码,我们的文明一脉相承。
今天的世界正被分割为彼此敌对的群体和相互竞争的文明,真是遗憾,我们忘记了人类的初心——我们其实曾经拥有普遍的人性,这不是一个理论,而是基因和文化的事实,这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将在一系列节目中得到反复验证。
我们下期介绍的是人类首次离开非洲、流向世界时所携带的工具,它有“石器时代的瑞士军刀”的美誉——手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