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奇怪的情愫,突然看着一群表演功夫的少年泪如雨下,好像根本就止不住了一样。一瞬间我心里蒸腾而出的是浓郁得可以呛出眼泪来的武侠情怀,一杯热酒、一腔热血的武侠情怀。
武侠和武术对于我来说,是比那些精致的文字、难舍的爱恋,更加深刻的东西。小时候总是偷偷看家里的旧得掉页的老书,古大侠的《陆小凤》简直点亮了那段干涩的时光,其实那时候根本看不懂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四条眉毛的江湖无赖猛然夹住直冲面门的宝剑实在是帅气,于是每天夹着两根手指,想象着可以用“灵犀一指”打遍天下无敌手。
幻想终究是幻想,但是这样的幻想却追随了我走过十几年的光阴,只要开了广播听到标志性的哑嗓子“说起那白眉大侠……”我就会兴致勃勃的凑过去,即使至今都没能听到完整的情节,还是觉得心中有种满足。在那些可以轻易的快意恩仇的年月,所有的言论和辩驳都是索然无味。武林仿佛可以容纳所有人的梦,对于这场梦的真实程度,大家避而不谈。
才是实打实的武侠迷,收藏很多武侠的碟片,有些还是盗版的,每天听评书百听不厌。而我对于武侠的幻想,却恰恰也是终结于他。当年《少林寺》大热的时候,老爸就带着我一起到了河南。巍峨庄重的少林寺原来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充满江湖气息,飞檐走壁也并不是像书里描述的那样轻盈,一指禅会把手指练得又短又丑,因为这样才能支撑起一个身体的重量。藏经阁里藏的是珍贵的佛经,并不是让人趋之若鹜的武林秘籍。梅花桩其实间距很大,脚掌会因为摩擦粗糙不堪。金钟罩铁布衫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坚不可摧。水上漂也是要在水上铺好几片相连的浮木借力的。
那个时候我其实有点失望。说好的帅气潇洒呢?我想大概那个时候开始慢慢的接受自己在做梦这个事实。但我只是清醒了而已,武侠梦还是那么灼热发烫。
后来我开始渐渐明白,那些英雄、那些侠士,他们背后承载的意义不仅仅是一场武林的快意恩仇那么简单。那种情怀,是来自中国血液的深处,一壶烈酒就能燃起的斗志和激情,是一份在束缚着许多人思想和行动的古老岁月里,无可言喻的自由。
我突然觉得,飞檐走壁即使只能走过一段很短的路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还曾经有过飞跃的时刻。那些将自己摩擦得更加厚重的苦练,是在每时每刻都告诉那个习武的人,这不是天赋,而是你必经的磨难。你要轻盈,就必须经过无数次摔落;你要力量,就必须经过无数次打磨;你想要一身潇洒、浪迹江湖,就要忍受成名前的磨难和成名时的诱惑。
千万年的反复打磨,中国人选择用漂亮有力的招式化气为力,选择精致的淬炼,将深土中的铁石打磨成利刃。而这些东西,却在慢慢消失。
我曾经幻想过的武林秘籍,曾经想象过的兵刃和武术,都在时代的发展中慢慢碎裂。那些曾经在我童年时光里闪闪发光的背影在这样的年代早已不复存在。动感的音乐、伤感的歌谣,关于情爱、八卦、邻里琐碎、互相声讨辩驳的故事层出不断。美丽的面孔、或喜或悲的爱、正义和大爱、丑陋和邪恶,似乎在这个时代都在无限的放大。
我突然觉得,我离武侠,离我曾经渴望过的自由越来越远。
很久很久没再看过武术,却因为这样一个偶然看到的武术表演,将自己的情感全部迸发出来。我觉得鼻子很酸,心很热,眼泪一直不停不停的留下来,一直都擦不净。我看着那些被遗忘的兵器看着他们耍起流星镖的姿势,好像又回到了年幼幻想的时候,那些英雄负剑远去在夕阳的霞光里,只觉得心酸又感动。
很想知道那些孩子在学习跆拳道的时候,是否曾经想过,我们的祖先曾经有最厉害的招式,最锋利的兵刃,最沉稳的气息,还有一份快意江湖的自由洒脱。那些成长中的人们,是否还记得,当年抛头颅洒热血一身诗酒趁年华的故事,曾经打动过你懵懂的灵魂。
可我们的自由和故事,总是在为其他东西让步。利益和真实,压力和发展。
我这么的想念武侠。没有特效的点缀的、生动的武侠。想要成为自己的英雄,喝一碗热酒,洒一腔热血,任海阔天高,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