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落入敌手

夜幕降临北平,华灯初上,一辆接一辆的黑色轿车从伪北京特别市公署的大门开出,驶入路灯下的街道。

沈杰仁和盛熙铁各自乘车往富士大街的兴亚餐馆驰去。

不多时,两人抵达餐馆。包厢里是一色的榻榻米风格,盛熙铁很不习惯盘腿而坐,但还是坐在地上。

两人都没有脱鞋。

沈杰仁给盛熙铁斟满日本清酒,说:“这家日本馆子菜还不错。”

盛熙铁收敛着言行,客气地寒暄几句,问道:“我记得你原先是在南京造轮船,皇军占领南京时,你去了哪里?后来又是从哪儿回到北京的?”

沈杰仁回道:“实不相瞒,淞沪会战的时候,南京危急,我跟随中央政府到了武汉,后来又到了重庆。那一年真是没少挨炸弹……哈哈……汪主席在南京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以后,我辗转又回到了南京,不过我不习惯那儿的生活,饮食也不如北方,觉得还是咱北京好,后来托人调了过来。华北的情况你也熟悉,尽管是独立自治,但至少名义上也是汪先生管辖……”

盛熙铁听了,微笑道:“这我明白……哎呀,你真是不容易啊,现在情况那么复杂……”

沈杰仁边吃边说:“也确实不容易,从重庆到南京,一路上有几次我都差点儿被特务给抓了。到了南京,还得接受层层审查。汪主席那边儿对重庆过来的人都不信任,表面上说是弃暗投明,背地里用的还是反渗透的手段。唉,能顺利到北京,确实是九死一生……来,来,先喝着……”

两人连饮几杯,盛熙铁问道:“你现在具体在哪儿高就?”

沈杰仁谨慎地说:“什么高就啊,我在市公署里,只是实业科的一个科员,还算轻松。算是南京那边儿为我安排的吧,汪主席的政府对重庆来的人,一旦查清是真心投靠,又是绝对的器重。他跟蒋介石的关系那真的是不共戴天,所以呢,我原先只是在船舶厂里工作,到了这边儿,竟成了政府官员。过来了以后,身边儿的同事也都还不错,尽管我们都是这样的身份……。”

盛熙铁边听边喝酒,末了又问:“……那你到北京多长时间了?”

 “不到半年。”

 “回家了没?”

 “没有。”

 “也是啊,事儿这么多……”

沈杰仁突然想起约见盛熙铁的目的,为他斟一杯酒:“光顾着说我,也聊聊你吧!有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事儿,一吐为快,看看我能给你帮上什么忙。”

盛熙铁述说了自己在(伪)房山县副知事和县保安联队副总队长的高位上干的几件“剿共反共”的大事,沈杰仁心下暗自吃惊,原想凭自己的身份让他对家里好点儿,没承想这人手里有“兵”,态度当即软和下来,敬了一杯说:“行政上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来,喝!”

盛熙铁倒没那么多心思,大声说:“相别十几年来初次重逢,咱们不谈工作了。我这一天应付上上下下,还要打共产党,我这脑袋,你看着是栽在脖子上,其实是拴在腰里,说不定哪天就滚到地上了……我现在的态度就是,及时行乐!管他娘的,来,喝!”

沈杰仁哈哈大笑,饮尽杯中酒,说:“哎呀,真是没想到咱们如今都……哈哈!……”

盛熙铁喷着酒气说:“一会儿,要不要去日本人在北京开的娱乐房?那里面有不少日本女人和朝鲜女人,跟中国人真不一样!……”

沈杰仁微微一愣:“有什么不一样的?算了,算了,好事不能占得太多……”


腊月初的一个早晨,房山县西平原上呼啸了一宿的狂风渐渐止息,太平庄显得格外安静。

村庄四围的雾气笼罩了辽阔的原野,远处的山峦、广袤的大地以及塄坎上坟地里的树木,全都隐现在浓雾中。

正午过后,天空飘下雪花,很快越下越大,不久就埋没了雪地里的麦苗。

未及半晌,远近的村庄积起半尺厚的一层。

天空之下,绵延成一片白雪世界。

村庄里几户人家的屋背上窜起飘缈的蓝烟。

孟郭氏从屋前的柴禾堆扯了一笼麦秸,踩着积雪走向家门,忽见三个背着长枪的男人从村西走来。

两个小伙子架着一个中年汉子,仓惶挪步,肩上的长枪前后摇晃,喘出的白气隐约可见。

日军的屠杀早已让孟郭氏成了惊弓之鸟,见状惶恐不已,撂下柴笼奔进屋子,关了门,惊慌地叫喊孟朴生。

孟朴生从火炕上跳下来,微启窗扇一瞅,说:“是游击队。先看看,不行的话,让他们进来!”

孟郭氏盯着他问:“游击队?共产党的游击队?……”

孟朴生说:“是,是游击队……”

孟郭氏恍惚地说:“德辰,德辰……”

孟朴生双眉紧皱,又转头从窗缝里观察来人。

邻家的门环咵咵扣响。

两人在屋里屏声静气,等待邻家的反应。

几分钟后,那三人走到自家门前敲门,生铁门环响了起来,每一下都冲击着孟朴生夫妇的心坎。

孟朴生正在犹豫,东边的雪地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愈来愈近,他走到东窗后,从缝隙里瞧见来人是范继峦,不禁一惊。

范继峦迎着三个游击队员走过来,口里喷着白雾说了几句什么,换下了一个挽扶伤员的青年,把枪都交给他背上。

受伤的汉子抬起脸感激地看了看范继峦,又低下头去。范继峦微笑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房屋,带着三人往过走。


孟德辰派出的一股游击队潜至日占区买粮,落雪之前与一队巡逻的日军遭遇,十多人伤亡,分队长郝毕诚被捕,二十多人四散隐蔽,有三人逃入了太平庄。

一队鬼子将郝毕诚押回据点,关进牢房里。

郝毕诚横倒在地,脸贴地面,一团烂布塞在口里,双臂缚在后背,棉袄在绳索之下扭曲变形,黑裤子沾满雪水,棉鞋仅剩一只。

日军小队长稻森走进审讯间,带入一阵阴气,仔细瞅了郝毕诚一阵儿,对一旁的士兵说:“共产党都是这样子,不像国民党那么气派……什么都先不要问,直接上刑,看看态度再说。”

那士兵低头领命,稻森又说:“有的共产党,比我们的武士还要坚韧,你们一步一步来,刑法逐渐加重,要让他陷入求死不能的恐怖和绝望中。记住,人不能昏迷,更不能死。剿灭共党平西老窝的关键,就在这个人身上。”

正说话间,门口另一个士兵报告,道是情报人员归来,稻森回道:“在外面等我。”又转头吩咐身边的鬼子:“你们主要审问三件事:一、平西根据地指挥部的具体位置。二、干部名单,兵力,驻防情况。三、派驻在北平城里的潜伏人员名单,简况。要好好想办法审,审出结果了,我给你们申请嘉奖,先就这样,我去看看有什么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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