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夹着雪花伴随着除夕之夜。野地里的一间小房子的床上,娟子和两个儿子蜷缩在被子里,都不说话。蜡烛的火光在微微跳跃着,她的眼睛直直盯着烛光发愣。
明天是大年初一了,按照当地村里的习俗,离过婚的女人,从除夕之夜到大年初一不准在娘家过年,否则会给娘嫁人带来灾难。娟子不想以后落下埋怨,所以就和儿子搬到这荒郊野外住下。
她想不通,这血浓与水的儿子顶替不了和丈夫鬼混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为了女人,丈夫抛弃了她和儿子,十六年的夫妻感情不值一文钱。什么是良心,良心到底为何物?心中的疑问始终如磐石一样压在她的心头,使她感到心碎心痛。离婚后,她才彻底理解戏剧中陈世美与秦香莲中的“香莲冤”,带儿沿街乞讨,露宿荒野……大颗大颗的泪顺着她的脸夹滑下来,她不由得抽泣起来。小儿子抬头看看她,说妈妈别哭,却“哇”一声大哭起来。大儿子坐了起来,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在这寂静寒冷的夜里,风声把这小房子里的哭声送得很远很远……
娟子的父母也坐在自家的炕上苦闷着,儿子那屋传来电视里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笑声和掌声,这使她的父亲更加心烦。突然,他双手抱住头“呜”的一声哭了,只哭了一声,他便使劲咬咬嘴唇。她的母亲也跟着唉……嗨嗨嗨的哭起来。她父亲拍拍母亲的肩头说:“别哭了,咱娟子论哪一头都行,提得起放得下,走到哪里都是好女人。这算狗日的小子瞎了眼!流氓!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哪里黄土不埋人,哪家没口饭吃,过了年,咱给娃找个好婆家。”她母亲说:“话是这么说,可娟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遭这样的罪,心里难熬啊!”她父亲说:“咱啥都别说了,咱俩看看娃去!要不,今夜难熬啊!”
风依旧呼呼地吼着,雪花依旧飘飘洒洒的下着。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在黑乎乎的冰雪路上,拄着拐杖一前一后地走着,步履蹒跚的向那座小房子走去。
小房子的灯依旧亮着,娟子和两个儿子都蜷缩在被子里和衣躺着,眼睛都睁着,默默无语。
这时,她的父母走近了小房子,灯却灭了。他们站在门外许久许久。此时,里面传出娟子小儿子的声音:“妈妈,我冷,睡不着。” “你们俩都靠紧妈妈,过一会儿就不冷了。”
父母悄悄离开了小房子,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取条棉被!”于是,他俩回家。过了很久,她父亲背着棉被,母亲跟在后面又来到了小房子跟前。
正好,房子里的灯亮了。两个儿子喊冷睡不着。母亲敲着门喊:“娟子,娟子!”娟子一惊,是母亲的声音!她急忙下了床开门,见是满身满头雪花的父母,即心疼又埋怨的说:“你们怎么来了?”
“我怕你们冷,所以就让你爸拿床棉被来。” “奶奶,我想吃香酥点心。”娟子的小儿子见爷爷奶奶来了高兴的说。
“ 就你嘴馋!”娟子不耐烦的瞟了他一眼说。
“好好好,爷爷这就给你取!”她父亲笑了笑放下棉被就往外走。
“爸,你别去!小孩子胡说哩!”娟子急忙拦阻。
“让你爸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就这,父亲又回家一趟,取来香酥点心,这才放心的和她母亲走了
当时针指向深夜零点的时候,村子的上空便响起了“咚咚,啪啪”的爆竹声,声响一阵接一阵,一阵高过一阵。这是村里人讲迷信的习俗,想早早起来请个好“灶君爷”。一
娟子刚睡着不久,就被爆竹声给震醒了。这声响对于别人来说,只不过是很平常的爆竹声,而对于娟子来说就好比六月天的炸雷。听到“啪啪啪”的爆竹声,她心惊肉跳的坐起,心口“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她知道心脏病发作了,她急忙用手摁住胸口,脸上的汗和眼里的泪一起流了下来。她告诫自己:要坚强!要活着!要挣钱!要抚养儿子……慢慢的,一切恢复了正常后,她坐着,背倚着墙,一直到天亮。
再说娟子的父母也是刚睡下不久,便也被爆竹声给惊醒了,他俩再也没睡着。他父亲说:“咱们起来做些好菜好饭,等天亮了把她母子接回来吃”。“你不怕儿媳嫌弃埋怨,以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嫌个屁,哪来的规矩?这规矩是谁定的?谁不生养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天亮了,我非去不可,谁敢拦我,我这条老命给她拼了!”
三更半夜,老俩口的屋里响起了锅瓢盆碗交响曲……天快亮的时候,娟子的弟弟走进了屋,见满桌子的好肉好菜,他知道父母的心情,便说:“爸,妈,天亮了,我把我姐他们接回来。” “你媳妇不嫌?”母亲忙问。
“我媳妇说,这死规矩是别人瞎编的,她不信这个里。并说,还要和我一同去接我姐呢。”
老俩口相视着,默默无语。母亲赶紧用袖子拭了拭沮。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津津有味的吃着年饭。娟子说:“爸、妈、我有个想法,过几天我想去南方打工,听说那里的工资是咱北方的几倍。我把两个孩子托抚给你们了,等挣了钱我就把它寄回来……”几天后,娟子第一次出了远门,第一次坐上了火车,第一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小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