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 毛姆

依我之见,他们知道的已经太多,而感受却太过浅白。我无法消受他们像拍着我后背似的故作真诚,也忍受不了掏心掏肺的一片衷肠:他们的热情对我而言有些苍白,而他们的梦想也稍有乏味。我不喜欢他们。我已是明日黄花了。我会依旧用双韵体写着道德故事。但这一切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我就是个十足的傻瓜。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有着与生俱来的同情心。这是了不起的本领,但常常被那些深知自己心思敏捷的人滥用:那些人一旦察觉到朋友身上有什么不幸之处就猛扑上去,恨不得趁机施展自己浑身的解数,简直是毛骨悚然。他们的同情心就像喷涌而出的油井,毫无节制地朝对方倾泻而去,有时让被同情的人都觉得十分尴尬。眼见别人怀中已盛满如此多的泪水,我就无法再多添上一滴。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在表达同情时是很有智慧的。她会让你感到你接受了她的同情是为她做了件好事。

她坐了下来。我完全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对于谈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我总是不太情愿。那时的我尚且不知,女人与生俱来的毛病就是乐于谈论自己的私事,只要对方愿意倾听。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不这么做。

我羞于再表达更多的同情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哪怕只是稍作犹豫我都会觉得自己太过残忍。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这时候还能想着如何避免外人闲言碎的麻烦,让我不觉有点心寒。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他人的评价会在女人的生活里占有多么巨大的分量。哪怕在她们内心最深情之处,也免不了一丝不真诚的阴影。

我搞不明白她希望丈夫回来是出于深爱着他,还是出于对流言蜚语的恐惧。怀疑这些让我心神不宁。也许在她破碎的心所承受的巨大悲痛之中,不仅包含了不被爱的痛苦,还杂糅着虚荣心受到的打击,而这在年轻的我看来是十分龌龊的。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人性有许多矛盾之处;不知道真诚中也有几分做作,高贵里总有几分卑鄙,恶棍也会有些许的善心。

我点了支烟,好给自己争取些时间。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辱使命了。那些早就准备好了的洋洋洒洒的说辞,不论是博人同情或是鄙夷愤慨,都与克里希大道的氛围毫不搭调。突然间,思特里克兰德笑出了声。

“既然你们都结婚十七年了,你对她也没有不满,就这样一走了之难道不是太可恨了吗?”

“是很可恨。”

我惊讶地瞟了他一眼。他回答得那么诚恳,我都没立场再说下去。他让我的处境变得有些复杂,甚至有点可笑。我本已准备好了各种应对方法:说服、以情动人、规劝、警告、劝诫,必要的话,甚至愿意破口大骂、大发脾气,挖苦他一番。可如果罪人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让想规劝他改邪归正的人能做些什么呢?对此我毫无经验,毕竟我自己是打死都不愿意承认错误的。

“难道你完全不在乎她了吗?”

“一点也不在乎了。”他回答说。

不论从哪个层面上讲,这一点都是极为严肃的关键,可他回答我时那戏谑又无赖的模样,让我不得不咬住嘴唇才没有笑出来。我赶紧提醒自己,他的所作所为是令人憎恶的。我努力让自己愤愤不平起来。

我的问题尽管合情合理,可他简短的回答是那么轻蔑,让我的质疑听起来都显得十分荒谬。我沉默了一两分钟。

“我想,如果一个人意识到他的同伴都谴责他、否定他,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吗?你确信这不会困扰你吗?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良心,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的。假如你的妻子因你而死,难道你不会抱憾终生吗?”

他没有回答,我等了又等。最后,我不得不自己开口打破沉默。

“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只想说你他妈的是个傻子。”

“不管你怎么说,他们都可以强迫你履行赡养老婆和孩子的义务。”我恼羞成怒地反驳他道:“我相信法律会给予他们保护的。”

“法律能从石头里榨出血?我根本没钱。我身上只有一百多磅了。”

“女人就只有那么点儿可怜的心思!爱情,什么事都能扯上爱情。她们以为男人们离开她们只有可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你也以为我有那么蠢,要再做一遍我已经为一个女人做过的事情?”

“你这个该死的大傻瓜。”

“我可不这么认为,除非说出显而易见的道理也是傻的表现。”

“我告诉过你了,我必须画画。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掉进了水里,他游泳游得是好是坏都是次要的:他只能不停地游、游上岸,不然他就得淹死。”

但我担心自己没法有始有终地做一个高尚的好人,这总让我不好意思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而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我对思特里克兰德说的话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再这么道貌岸然地讲下去只会令我更加尴尬。只有诗人或是圣徒才会信心满满地期望,只要努力浇灌,沥青路上也能长出百合花来报答他们的善心。

只有女人才有那种永不衰减的狂热能把同一件事情重复说上三遍。我安慰自己,多了解了解思特里克兰德的精神状况对我不无好处。况且我对这一点也更感兴趣。但要做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思特里克兰德并不擅长表达。他很难直陈自己内心的想法,仿佛他的思绪并不以语言作为媒介来运转。你不得不从那些陈腐的说法、俚语和又模糊又不完整的手势中判读他灵魂的意图。不过,尽管他表达不出什么別具深意的话,但他个性中却有某种东西让人感到他并不乏味。也许是因为他的真诚。他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巴黎(我并没有把他度蜜月那次算进去),可他似乎并不以为意,那些对他而言应该是十分新奇的东西他也丝毫不觉得惊异。

思特里克兰德拥有的是狂热分子的直率魄力和传道者的势在必得。

麦克安德鲁太太的一番话代表了女人对男人的一种看法:男人都是些没良心的畜生,总是毫不留情地抛弃那些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殊不知,若是男人真这么做了,那女人多半要负很大责任。情感有理性所无法领会的理由。

“如果你想和他离婚,他愿意提供你需要的说辞。”

“我凭什么给他自由?”

“我不觉得他需要你给他自由。他只是认为这样做对你比较方便。”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膀。我想,我对她有一些失望。和现在不同,那时的我以为人的特质是个统一的整体,看到如此温柔的人内心竟有如此恶毒的一面,我感到难过。那时我尚未意识到,组成人心的种种特质是如此错综复杂。事到如今我已经懂得,卑鄙与高尚、恶毒与仁慈、憎恨和爱意,是能够在同一个心灵中共存的。

但是我明白,她提出帮助并非出于一片好心。蒙受苦难可以提升人的品格,此话有假;能使人高贵的有时是幸福,大多数的苦难只会使人心胸狭小、报复心强。

他的感情也相当丰富,很容易就能被打动,所以造成的荒谬局面是,你接受了他的好意,却又对他了无感激之情。问他借钱就和打劫一个小孩儿没什么两样,他蠢得不知道还手,你反而会看不起他。

他一直受伤害,可他的好心肠却无法怨恨别人:毒蛇咬了他一口,他也不知道吸取教训,没过多久伤口一复原,他又把毒蛇温柔地揣在怀中。他的一生就是一场笑料百出的悲剧。因为我并不嘲笑他,他对我心存感激,常常会把一肚子的苦水和烦恼都灌到我同情的耳朵里来。可悲的是,他的那些烦恼总有些荒唐可笑,以至于他描述得越是凄惨,你就越觉得好笑。

“你过得好吗?”我问他,话里带笑。

他笑出了声。

“我看上去像过得好的人?”

“你看上去饿得半死不活。”

“我是饿得半死不活。”

“那么走,我们一起吃个饭。”

“你为什么要叫上我?”

“反正不是因为可怜你。”我冷冰冰地回答:“你饿没饿个半死我他妈根本不在乎。”

他的眼睛又亮了。

“那走吧。”他说着,起了身,“我正想吃顿好的呢。”

关于我的事情其实乏善可陈。这些年的时光我努力工作,并没有什么新的际遇,尝试了几天不同的人生道路,也渐渐积累了书本的知识和对人情世故的了解。我有意没有问思特里克兰德他自己的近况,故意表现得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终于,我得偿所愿:他开始主动讲起自己的事来。但是他的口才不佳,关于他经历的种种,他只能给我一个粗略的线索,其间的空白我不得不依靠自己的想象去填补。对于他我十分感兴趣,却只能从蛛丝马迹里拼凑出个大概来,实在是吊人胃口,就像是阅读一本残缺的手稿一般不让人尽兴。他给我的印象是,他的生活一直在与各种各样的困难辛苦搏斗;但我也明白,大多数人会感到可怕的事物他根本不介意。思特里克兰德与大多数英国人不同,他并不在乎自己过得舒适与否,长期住在破败的房间里不会令他恼火,他也不需要被美丽的身外之物所包围。我第一次去见他时,他住的房间墙纸那么脏,我猜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吧。他不想坐在舒服的扶手椅里,反倒是木质的餐椅更能让他感觉自在。他食量不小,但却并不关心自己吃的是什么,对他来说那只是用于吞咽的食物,好抵御饥饿带来的痛苦,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他也能泰然自若。我听说他曾整整六个月,每天只靠一条面包一瓶牛奶过活。他是个粗人,却并不耽迷于感官享乐。贫穷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苦难。他的生活方式全然是精神上的,这一点令人十分钦佩。

我感觉他把自己内心暴烈的一面一股脑地宣泄在画布上,只是为了重现心灵所看见的景象,而对现实周遭置若罔闻。一旦这股冲动燃烧殆尽,甚至等不到画作完成——因为我的直觉是他极少完整地做完一件事情——他也就不再关心那件作品了。他从不曾对自己的作品感到满意,似乎比起占据他心神的那些幻象,他的画作实在意义甚微。

“幼稚。如果你他妈的连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一群人的想法呢?”

“我不回忆过去。真正重要的只有永恒的当下。”

他的回答我咀嚼了好一会儿。他说得有些晦涩,但我想我朦朦胧胧地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现在快乐吗?”我问。

“是的。”

我陷入了沉默,深沉地看着他。他并不避开我的目光,眼里很快亮起一丝嘲讽之色。

“你恐怕很讨厌我吧?”

“胡说。”我快速回答道,“蟒蛇有什么可讨厌的;相反,我对它的内心动向倒是很感兴趣。”

“那你对我完全是职业上的兴趣喽?”

“一点儿不假。”

“你不讨厌我也正常。你这个人就挺讨厌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你才和我处得来呢。”我反唇相讥道。

我想她并不真正在乎她的丈夫,我曾感受到的爱意,也仅仅是女人对他人的呵护与舒适的生活的一种反应罢了,女人们常常把它同爱相混淆。那种感情完全是被动的,唤起它的对象可以是任何人,就像藤蔓可以攀附在任何一棵树上生长一样。世上的聪明人赞许这种感情,是因为它能说服一个女孩自愿嫁给那个想要得到她的男人,与此同时她心里还以为爱一定会接踵而至呢。而组成这种感情的成分,不外乎是对衣食无忧所产生的满足感、对体面生活的骄傲、被仰慕的愉悦,还有成家带来的心满意足而已,只有女人那点可爱的虚荣心才会把它看作是精神价值的体现。这样的感情在情欲面前毫无招架的能力。

爱需要人全心全意,简直认不得自己是谁。就算是再聪明绝顶的人,就算他心底里清楚情难长久,也绝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份爱有一天也会消退;纵是幻觉,爱也有本事让人以为那是真的,即使心里知道是白日梦一场,人们也会贪恋它更甚于冷冰冰的现实。爱能使人的自我变得比自身更广阔,与此同时又更为狭小。他不再是他自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件器物、一个工具、是为了实现某个自己也不清楚的目标而存在的东西。

“这世道举步维艰,还很险恶。我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降生在这里,也不明白死后会去往何方。所以我们必须保持谦卑之心。要学会欣赏安宁的美好。枪打出头鸟,过日子要低调些,以免引起命运女神的注意。让我们去寻求那些单纯无知之人的爱情吧。他们的无知比我们的学识更珍贵。让我们保持沉默,安居在自己的小世界,和他们一样温顺柔软。这就是生活的智慧所在。”

对于并不待见他的人,他总是显得颇为亲切,这是他的一大特点。我打招呼时的冷漠毫无疑问让他意识到了我并不想搭理他。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我个性的缺陷之一,便是我无法彻底讨厌一个能逗乐我的人。但我马上又绷起了脸。

“只要我能时不时地和你拌个嘴,你是永远不会真正讨厌我的。”

我不得不咬着嘴唇才忍住没笑出来。他说中了一个讨厌的事实,就是我性格中还有一个缺点:不管一个人有多卑鄙,只要他能和我针尖对麦芒,我都乐意跟他交往下去。我开始感到自己对思特里克兰德有点儿恨不起来,只能刻意为之了。我承认我道德感薄弱,但眼看我的非难多少已有了做作的成分,而且我明白,既然我已经意识到了,凭思特里克兰德敏锐的直觉不会没发现这一点。他肯定正暗暗嘲笑我呢。我没有再争下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沉默不语——这让我觉得如释重负。

作家的内心深处藏有某种令自己仓皇不安的本能,他天然地对人性的种种奇异之处充满好奇,就算是他的道德也无力干涉。直到职业习惯将他的感受力消磨得迟钝为止。若是人作家的内心深处藏有某种令自己仓皇不安的本能,他天然地对人性的种种奇异之处充满好奇,就算是他的道德也无力干涉。直到职业习惯将他的感受力消磨得迟钝为止。若是人性的邪恶令他震惊,深究起来便能让他获得某种艺术上的满足;可他真诚的心又迫使他不得不坦白承认,他对某些罪恶行径的厌恶根本比不上他对恶棍初衷的好奇来得强烈。一个混蛋为法律和社会秩序所不容,可是创作出一个逻辑连贯、性格完整的反派角色,对作家而言却是件有着十足吸引力的事情。我猜想,莎士比亚在创作伊阿古时,肯定比他挖空心思地幻想苔丝狄蒙娜这个角色要来得兴致勃勃得多。也许,作家在笔端创造恶棍时,是为了满足他内心深处隐秘的本性,而这些本性原本早已被文明世界的礼数和风俗扫荡到潜意识的无名角落去了。通过给予他创造的人物以血肉,他也给予了无法找到其他途径表达的那部分自我以生命。他所感到的满足,实际上是一种解脱的自由。

“一个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他说,“但她绝不可能原谅男人为她做出牺牲。”

“你会和我吵架,不正是因为我他妈根本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吗?”

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怒火涨红了我的脸。他永远也不可能意识到,他的冷酷自私能让人多么生气。我真想刺穿他那彻头彻尾的冷漠铸成的铠甲。可是归根到底,我又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也许潜意识里,我们会对别人评头论足,是希望别人会在乎我们的意见,进而能够影响别人,而对那些不受我们的看法左右的人,我们就十分讨厌。我想,伤人自尊心最深的莫过于此了吧。不过我还是不愿让他看出我心烦的。

“一个人有可能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我问他,尽管这话更像是对我自己说的。“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无不和别人有关。想要只为自己活着、只靠自己活着是很荒谬的想法。迟早有一天,你会又病又累,垂垂老矣,到那时候你就会想要他人的陪伴了。你会感到内心也渴望得到安慰和同情,那时的你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你正努力地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你身体里的人性早晚会想要建立普普通通的人际关系的。”

“来看看我的画吧。”

“你有想过死吗?”

“我为什么要想?这又不重要。”

我盯着他看。他就站在我眼前,一动不动,眼睛里满是嘲讽的笑意。但是尽管如此,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模模糊糊看到的,是一个炽热的、饱受折磨的灵魂正追求着某些远非血肉之躯能想象的伟大的东西。我在转瞬间所瞥见的是他对某种不可言传之物的执着追求。我端详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鼻子很大、眼睛明亮,有一把红胡子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我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仅仅是一具躯壳而已,真正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从肉身中出窍的灵魂。

“我们走吧,去看看你的画。”我说。

一个人的作品能透露他的很多东西。社交时一个人呈现给你的,只是他希望别人看到的表象,要想获得对他真实的了解,你只能从他不经意的小动作、他并不自知的那些一闪而过的表情里去判断。有些人戴着的面具没有一丝破绽,日子久了,他们便以为自己真的成了看起来的那个样子。可是,在他写的书、画的画里,真实的他会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众人面前。虚张声势的人只会暴露他的浅薄。木板刷得再像铁板,看起来也还是块儿木板。不论怎样假装自己独树一帜,依旧隐瞒不了内心的平庸。对于敏锐的观察者而言,就算是一挥而就的随意作品,创作者也免不了要坦白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思特里克兰德仿佛被囚禁在铜墙铁壁的塔中,只能打着手势和同伴交流,然而那些手势并没有普遍通用的所指,所以它们的意思是模糊而不确定的。我们可怜巴巴地想要把内心珍贵的感受传达给别人,可是别人却无力接收这些讯息,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孤独地走下去,即使肩并着肩,却无法真正做伴。既无法理解别人,也无法被他人理解。我们就像是身在异乡的人,对当地的语言一窍不通,虽有满腔美好的、深邃的想法要表达,却只能受限于会话手册的那些陈词滥调中。脑海中的想法百转千回,开口却只能告诉别人“园丁的姑妈的雨伞在屋子里(都是会话手册中常见的词语)。”

一个人必须得有点儿演员的特质,否则是意识不到生活的浪漫情调的。得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看待自己的一举一动,既超然,又投入。

我从未亲眼看见过思特里克兰德工作时的样子,据我所知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种种挣扎都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就算他曾单枪匹马地在画室里与上帝的使者殊死搏斗,他也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觉察到他的痛苦。

但是,盲目的爱令她相信自己追求的美梦定能成真,相信自己付出的爱是如此的伟大,必然能唤起爱人回报以同样伟大的爱。

对大多数男人来说,他们会在不同的时间段安排不同的活动,从事其中一件时,其他的事情就被排除在脑海之外了。男人们对正在从事的事情十分专心,如果另一件事干扰进来,他们就会相当恼火。男人和女人在恋爱中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女人可以整天整天地谈情说爱,而男人只能偶尔为之。

个性?我倒是觉得,仅仅因为他看见了另一种更有意义的生活,就能在半小时内做出决定,将前途大好的仕途弃之不顾,亚伯拉罕的选择恰恰体现了他张扬的个性。而且他从不为这一时的冲动而感到后悔,更加证明了他个性的非凡。

我不能确信亚伯拉罕是否真的把他的生活搞砸了。难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住在令你感到幸福的地方、过着内心安宁平和的日子就一败涂地了吗?当个出色的医生、年入一万英镑、娶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就是成功的人生吗?我想这要取决于你如何理解生活的意义、对社会要做出哪些贡献,以及你对自己的要求。但我再一次闭上了我的嘴。因为,我又有什么资格与一位爵士争个高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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