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润涛
快过年了,就常想一些陈年旧事,而我想得最多的还是童年过年的事情。现在看来,对于一个尚处于童年的孩子眼里,巴年的过程,也是追逐童年梦想的过程,只不过由于孩子的天性所定,过年的梦想倒也单纯而清淳,除了对香香的、甜甜的、浓浓的年味的渴盼,就剩下令他们心花怒放的年趣了。
拜大年
我首先想到的是拜年。拜年是一件最有趣的事情,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其有趣并不在于他们自身的拜年,而是看别人拜年,尤其是看新媳妇拜年。女人拜年不像男人,她们都是吃过早晨的饺子、梳洗打扮一番才出门,且都是一个门里或一个族里的妯娌、姐妹,相约一起去给夲族的长辈们拜年。如果其中有一位刚娶不久的新媳妇,那可就热闹了。新媳妇进门头一年拜年,多穿着结婚时穿的新衣裳,头上还戴着花,有的还略施淡妆。因而,在一群拜年的女人中,她也是最招人稀罕的。这时她虽娇羞地不敢抬头张望,但仍然会招来一些小叔子和一些孩子的围观和嬉闹。更甚者,那些调皮的小叔子还会搞一些恶作剧,点着火鞭往新媳妇身上扔,吓得她直往嫂嫂们怀里拱。这时嫂嫂们就扮演起护花使者的角色,一面呵护着新媳妇,一面笑骂那些没有正形的讨厌鬼。当然,这时也有引火烧身的,有些小叔子会转而起哄和她戏闹。
相对于女人拜年,男人要简单得多。男人拜年是在早晨,发完纸之后,只要是一条街上的邻居都要拜,甚至一个村都要拜。其实,有些人还跨村拜年。我们村马姓人家就这样,由于邻村为马姓大户,且一林一祖,在早年过年拜年时,两村姓马的人就互相拜。早年听父亲讲,他那时拜年磕头,两个庄子磕完腿都不会走路了。不过现在变了,不光没有人再跨村拜年,而且住在同一个村子或者一条街上的邻居也都不拜了。
看年戏
过年看大戏是过年最有意思的一件事。
六十年代中期,农村经济已开始复苏,人们的生活已开始好转。一入腊月,村干部们就把唱年戏提上了议事日程,并着手筹备年戏的有关事宜。我们村和西堌城村之间只相隔一条古路沟,直线距离也就一箭地。因而早年村里唱年戏,都是两个村子联合在一起,请戏班子的费用两村分摊,戏台就搭建在两村之间的土崖子上。通常情况下,戏班子都是请山亭格上村的马家班,唱的是山东梆子戏。由于两个村子马姓人家居多,尤其西堌城,马姓人家能占全村百分之九十以上。加之两村马姓人家同属一支,因而显得各外亲密。同时,我听说格上村的马家戏班同堌城马姓也属一祖,这样唱年戏请马家班当在情理之中,况且马家班在我们那儿方圆几十里甚至上百里,也是出了名的老戏班子,提起里面的几个重要角色,人们也是耳熟能详。唱年戏从年初二开始,一般要唱三至五天,且多是唱的连夲戏。唱年戏在整个春节中属于重头戏,比过年任何一项活动都隆重和热闹。在那些天,村里家家要叫亲戚来看戏。同时,在唱戏那几天也是村里的女人们最忙的时候,她们除了看戏,还要忙着招待客人。不过,饭菜倒也现成,而多是年前就准备好了的。
看年戏,最出风头的莫过于村里的年轻女子,她们不打扮一番轻意不会去戏台前的。当然,这时村里的小伙子们也不甘示弱,他们会抓住机会寻找自己瞩意的未婚女子。谈情说爱是少不了的,因而每年唱过年戏之后,村里总少不了几则桃色新闻在传播。
村里唱年戏,也是村干部们最露脸的时候。当然,我要说的不仅是村干部要上台讲话,或者维护秩序和去给汽灯打打气,而是说他们中有人要上台唱踩台戏。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年唱头一场戏之前,就是我们村新任村党支部书记张士廷唱的踩台戏。他那时还不到四十岁,正血气方刚。他有一个爱好,就是没事喜欢吼两嗓子。如用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一名票友或马家戏班的粉丝。那年马家班到我们村唱戏,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呢?您还别说,他唱山东梆子比正式演员都不差。那晚他一上台就博了个头彩,观众的掌声响彻全场。
村里唱戏,对孩子们来说就是一个重大节日。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看戏,因为他们的心思并不在戏上。好玩是孩子的天性,他们要趁这几天玩个够。孩子们是坐不住的,有人说他们腚上像扎了蒺黎。通常情况下,他们会到玩具摊、小吃摊和吹糖人的那儿去。尤其是后者,买个糖人,玩够了就吃掉。不知 不觉几天的戏唱完了,但对孩子们来说,他们却仍感到没有尽兴。当有人问起他们这几天看的什么戏时,他们会一问三不知,头摇得会像货郎鼓一样。
闹元宵
看过年戏,倏忽间就到了正月十五的小年。可小年虽小,然在孩子们眼里却也极有情趣。在我童年的印象中,端面灯是永远不会忘怀的。那时奶奶还在世,过小年她几乎每年都捏面灯,即使是在生活最困难的那两年,她也没落过。没有麦子面,就用杂面或单一的瓜干面,怕散裂,就住面里掺入些榆树皮面在里头。这样的面灯蒸熟后虽黑了点,但却不散、不裂。那时我还小,不知道奶奶坚持捏面灯为了什么,稍大后才知道,奶奶是想用她蒸的面灯预测当年的雨水和收成。面灯要捏十二个,如遇闰年还会多捏一个。除此之外,有时还要捏几个属相灯,虽不可能全捏,但一个龙灯是必不可少的。在捏面灯时,为了区分月份,还要在面灯上捏个小鼻子。蒸熟的面灯要先看灯里有没有 水,看哪个月份灯里的水多,就代表这个月份里雨水多,假如面灯里都有水,那这一年一定不缺雨水,这一年的收成就准好。反之,如果哪个月份的灯里水少,或者大部分灯里少水或缺水,那就说明这年必定主旱,甚至很有可能是歉年。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道理我不知道,并且自己也没验证过,但有一点我敢肯定,村里人一代一代都这样说。
奶奶做这一切的时候很有仪式感,也很虔诚。当她把所有的面灯添加上油点着后,她会端给我一个,并说:“照照眼,不害眼”。末了她还会再叮嘱一句:“点完可别吃啊,小孩子吃面灯会黑嘴颌拉子”。
不过,过小年这还不是最热闹的,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看高跷队的表演。那些年我们村有一支闻名乡里的高跷队,不但在元宵节那天晚上要踩,村里有重大庆祝活动也踩,例如一年一度的新兵入伍,村里都会组织高跷队为其送行。我们村的高跷队,除了在我们村表演,有两年元宵节还踩到了邻村。孩子们是最喜欢凑热闹的,高跷队踩到哪儿,他们就会追到哪儿。在高跷队里,最讨孩子们喜欢的是扮演猪八戒的二孬,在他身边围的孩子也 最多。其次就是男扮女装的玉柱,因他扮相俊美,外村人都把他当成了真女子。为此,在他身上还闹过一出笑话,有邻村一个男孩还追过他呢。
说来年趣还不止这些,譬如放鞭炮,也曾是孩子们不錯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