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字,考查起源,可能最初的意思是:知..后来通假或引申为智..这从最早的辞书《尔雅》到《说文解字》的解释以及先后顺序可以一窥.这是书面的,那么实物考古上来讲,最早大概出现在周时期,当时叫金文.也叫钟鼎文..目前在甲骨文时期并无发现..根据字型分析,分为三部分,左上角是手形,右上角是物断状,下方是心,大致是表达了一种将物分开,一分为二(折),以求其里(心)的意欲..所以,反过去也证明了《尔雅》《说文》的解释是成立的,这种对对象的探究即是(求)知.而对于这种(求)知的行为则体现了某种智(性)....但也有一种解释是说心上有折(金文阶段,一直是心字底,要到篆文时期才变成口字底),所以表达的是一种折服,引申为敬(意).后来用哲字是假借..后者的解释似过于牵强,也在文字上有些附会..我有些怀疑先民们有那么复杂的联想.
对于这个字,就到此为止了.基本上体现出了一个对于知识之慧觉的描述....古代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求知识之学.但是对于求知引发的智慧这是可以确定的..一直到了近代,日本人西周(假名写做にしあまね,发音为"尼西阿玛乃")借用了中国汉字"哲"和"学"组合起来用来翻译西方"Philosophy"这个词.这才有了汉语的"哲学".在创造这个新词的时候,他说:"把论明天道人道,兼之教法的Philosophy译名为哲学".后来经由康有为他们一代人引入中国思想界.
他那里的论明天道应该就是所谓的形而上,本体论,存在论,人道就是伦理学,教法就是认识论...应该说翻译的还是很赞的...只不过Philosophy本身有的爱智慧之意,似乎已经不见..也许汉语文化圈里的求知之道本身就包含了"爱"意?可能不是..对于西方哲学而言,那种强烈的寻求第一因的推动力的纯粹意欲在汉语语境里是寻找不见的,因为我们一贯并不把逻辑性十分强烈的形而上的冲动看作是一种必要,而只是将之纳入"用"的范畴..所以宋代康节先生才会说"不离日用常行内,直到先天未画前".意思是说,那种大道理,并不远离,外在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就在他们与生俱来的那种先天的行为里..
也就是说只能是在"日用"里才显现出某种它作为大道理存在的必要性,离开了日用,也就不存在那种先天的设置以及对此的逻辑的系统的反思.而它作为大道理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这里体现出来的是强烈的实用主义.因为只讲日用,所以就始终停留在感性层面,或者知性的低级阶段.并不以人的自觉来促使认识的发展.进而对认知,对求知本身进行分析.这就失去了对科学可能出现的推动力的契机...
应该说,停留在"日用"也并不是算不得"智慧",这里面大有文章可以弄,但那种只能是"奇淫巧计"(康熙语),一种文明产生了足以影响全世界的四大发明,并且在根本上成为西方科学进步的某种奠基,而在自己这里却只能被当作是:文人雅客的审美需要--书画,精英上层的祈天之用--青词,节日娱乐的助兴之材,--烟花爆竹,国家扬天威甚至可能是搜寻政敌--航海司南,那么近代以来的落后挨打也就在所难免了...停留在感性直观的层面,缺少抽象思维的训练,是不可能产生持续的数学研究的推动,从而形成对于阻碍数学发展的重大缺陷.而从某个角度看,科学就是哲学思想的数学化.数学不行,再玄妙的哲学(或者确切的说哲思)也无法促使科学提前到来.且更何况在抽象能力上进步乏力,而只局限在"用"的滥觞,而不是对那些"无用之用"的持续的研究.根本算不得哲学.
所以,中国人有没有哲学呢?其实从西方哲学的角度看,是没有的..所以,梁启超先生在他的讲儒学的文章开篇就谈到:"中国传统上并没有哲学.与其说是知识的学问,毋宁说行为的学问,中国古代先哲虽不看轻知识,但也不以追求知识为出发点,更不以追求知识为归宿.(讲到这里,其实就是说更注重"用"而不是纯粹的思).爱智慧之学并不适合中国人,但若勉强借用,只得在前面加上一个形容词,叫它作"人生哲学"".意即,中国人的学问是研究人和人关系的学问.一切是以关系为重心而开展的.这个关系体现在等级尊卑当中..
不过假如我们从人的精神自觉的需要去看,大概就不能这么说了..有什么问题不是要落实在人的范畴当中去研究呢?中国人的学问是不愿离开人生去谈及的.和西方哲学比起来,中国人的学问之目的或者说动机是不同的.所以梁启超先生说:"西方哲学中的很多重要问题,中国人认为不必研究,而很多问题,虽然我们中国人认为值得研究但却流于浅表未能透彻"..不过总的来看,不能不说也是一种精神需要,精神的自觉.只不过这种自觉指向的是教人如何做人.如何研究做人之道...所以梁先生又认为"所谓哲学,假如用儒学代表,那么最好的词汇应该是"道学"".道学就是教人做人的途径的学问..
所以,如果撇开现代性,撇开文明进步的意义和价值.就只谈做人的自觉,那么中国学问从自己的立场看,大致说自己也是一种哲学,也是成立的..这种哲学的哲,就体现在对为人处世的知识的把握和运用.重要的更是后者---运用..你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以后,你是处荒原之幽僻,还是居都市之喧嚣,都无关做人的学问,这样的学问显然和科学无关了,跟人类生存境地的改善无关了.更加和纯粹的爱智无关了..只关乎在人和人的关系当中体现出来的你的位置有关..这个位置,就是传统下的中国人孜孜以求的价值..
而这个价值,显然无论是从"哲"字创立伊始的角度看,还是从西方哲学的传统看,都不是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