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忒狗血了
又是深秋时节,漫山的枫叶红了,酒红色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亮闪闪的光,盛大而奢华的美。白妙妙一个人沿着崎岖的小路上山,心里想着沈珂微笑的脸和他说过的话——妙妙,明年这个时节再来看红叶,好吗?他的声音,像播音员一样好听,总能让白妙妙醉了。怎么可能不好呢?白妙妙傻瓜一样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沈珂离开一年了……
“白妙妙?沈珂?”一个声音突然在邱雨晴背后响起,带着点好奇,带着点戏谑。
邱雨晴浑身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关闭正编辑着的Word文档,转了头,挤出一脸谄媚的笑,“明经理!要我帮您订机票还是订酒店?”
邱雨晴过度热情的表现将被称作“明经理”的研发部经理明朗吓了一跳,他愣一愣,扬起手中的一把票据,“又忘了怎么贴票了,来问问你。”
邱雨晴腾地站起来,起的太猛,脚下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幸好明朗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我贴我贴!贴好了我直接交给财务报销,”邱雨晴一站稳就从他手里抢下了那一把票据,积极主动、热情殷勤,“这点儿小事儿我做就行了,您才出差回来,快去休息吧。要不要我帮您沏杯茶?普洱还是龙井?”
“秘书组改进工作了?从收发票升级到贴发票了?还管沏茶?”明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先贴票吧,贴好了拿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您还怕我贴错了……”话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不对,邱雨晴忙改口道,“好好,贴好了立刻给您送过去。”
明朗走了,邱雨晴悻悻地坐下,一边贴发票一边回忆刚才被他抓了现形的经过,还好,她虽然是研发部秘书,但隶属于秘书组,明朗并不是她的上司。还有救还有救!邱雨晴拍拍胸口,贴好最后一张发票站起来,快步走向明朗的办公室。
吉他扫弦的声音热闹地响起来,邱雨晴的“爱疯”来电话了,她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起来——“喂?”
“我回来了,刚下飞机,”高卓君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透着成熟稳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清瘦的脸颊和高鼻梁上架着的细黑框眼镜,他和蔼地问,“晚上一起吃饭?”
“啊?你回来了?”邱雨晴在电话这头皱起眉头,闷闷不乐地说,“好吧,我去哪儿找你?”
“我去你公司等你吧,”高卓君神秘兮兮的,“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邱雨晴的心跳蓦地加速,佯装镇定地说:“晚上见。”
结束和高卓君的通话,邱雨晴立刻拨通闺蜜缪蕾蕾的电话,哭天抢地地说:“蕾蕾,高卓君回来了!”
“怎么了?你们吵架啦?”缪蕾蕾关心地问。
“没有,他刚回来人还没见着呢,”邱雨晴忧心忡忡地说,“他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我觉着可能是那个。”
“哪个呀?”缪蕾蕾坏笑着逗她,“瞬吸蓝呀?”
“什么呀!”邱雨晴恨恨地骂,“拿你当正经人才请你帮忙出主意想办法的,你怎么那么无聊啊!你还人民教师呢,就你这样怎么教学生呀?”
缪蕾蕾憋着笑问:“到底是什么呀?把你紧张成这样?”
“就是那个呀!”邱雨晴恨她迟钝,郁闷地提示,“戴在手上就被他套牢的那个呀!”
“戒指啊?!”缪蕾蕾恍然大悟,惊喜地大叫,“恭喜呀!终于有人愿意娶你了!”
“我不想嫁人!”邱雨晴带着哭腔说:“我不想要他的戒指!”
“你是不想嫁人啊?还是不想嫁高卓君啊?”缪蕾蕾问。
邱雨晴被她问住了,怔一怔,才说:“我不想嫁给高卓君。”
“那你想嫁给谁啊?”缪蕾蕾八卦兮兮地问:“你爱上别人了?”
“没有!”邱雨晴急急地辩解:“我就是觉着对他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缪蕾蕾毫不客气地骂道:“你别不识好歹了!心动能当饭吃啊?您今年多大了?二十七了!还当自己是怀春少女啊?我告诉你,女人一过二十八要嫁可就难了!”
“啊?”邱雨晴一愣,突然爆炸,“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招人不爱听啊!这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我这是关心你!不能放任你在成为‘必剩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缪蕾蕾苦口婆心地劝道,“高卓君是硕士,要模样有模样,要专业有专业,要收入有收入,多少姑娘想往他身上贴呢!你再看看你,一个三本的,工作一般般,性格一般般,模样呢,最多也就能算是姿色中上吧?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挑?要我说,你赶紧的,趁着他头脑发热,明天就跟他把证领了,省的夜长梦多!”
“你……”邱雨晴气结,半晌才不服气地冒出一句——“我有那么差吗?”
她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同事在关注她,压低声音说:“我是作者!才女一枚!他配不上我还差不多!”
“哎呦呦!我的邱大!”缪蕾蕾讥诮地问:“您去年一年挣了多少稿费了?能养活自己吗?”
邱雨晴翻翻白眼,振振有词地说:“说什么钱呀?说钱太俗!我是为自己的梦想写作!不是为钱写作!”
“对呀,你不是为钱写作,是为了梦想写作,”缪蕾蕾因势利导地劝道,“所以说你才要嫁给高卓君啊!他收入高啊!有他养着你,你才能继续为了兴趣写作呀!不然你喝西北风去?”
“邱雨晴……”明朗从他办公室里探出上半身来,“我的票贴好了吗?”
“好了!”邱雨晴愉快地答应一声,匆匆对缪蕾蕾说:“领导叫我了,回聊!”
走进明朗办公室,将贴好的票据恭恭敬敬地递给他,明朗草草瞥上一眼,问:“写什么呢?”
“没写什么,”邱雨晴笑得扭捏,“咳,活儿都干完了,随便看点网上下载的东西。”
“网上下载的?”明朗盯着她的眼睛,“我可是亲眼看着你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敲出来的,我没出现幻觉吧?”
“啊?”邱雨晴叽叽咕咕地说:“您在我后面站了多长时间啊?”
“没多长时间,”明朗做努力思考状,“就从那什么、什么……哦,对,‘他的声音,像播音员一样好听,’就从这儿开始的。”
邱雨晴红了脸,干笑道:“就是一业余爱好,写着玩儿的,那不是活儿都干完了嘛,就写一会儿会儿,来了活儿立刻停。咳,我就是觉着吧,同事们没活儿干的时候都忙着聊QQ啊、上淘宝买衣服啊,多浪费时间啊!我呢,就随便写点小文出来,怡情养性、陶冶情操,对吧?呵呵……”
明朗耐心地等她把这一大段废话说完,问:“白妙妙和沈珂是什么关系?”
邱雨晴一愣,说:“恋人关系。”
“没结婚呢?”
“本来要结的,钻戒都买好了,沈珂突然出车祸死了!你刚才看到的那段是结尾了,沈珂离开一年了,白妙妙带着和他的回忆还有约定一个人去看红叶,”邱雨晴不无感伤地说,“白妙妙深爱着沈珂,决定守着和他的回忆一个人过一辈子!很感人吧?刚才要不是你打扰我,我都要哭了!”
明朗皱皱眉,问:“男的被你写死了?”
邱雨晴慌忙否认:“不是被我写死了,是被情节写死了!他不死,就没有悲剧气氛,就不能引人回味!大团圆的结局有什么好的?读者看完一笑就忘了,只有留有遗憾的结局才能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明朗点点头,郑重点评道:“目标高大上,情节很狗血!”
“狗血?!”邱雨晴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你说我的情节狗血?!”
“这还不狗血?结婚前出车祸死了还不狗血?你还能让他死的更俗点儿吗?你怎么不让他得白血病呢?你哪怕让他坐动车呢?或者赶上暴雨井盖喷了车陷进去了,或者他下去推车掉井里了,是吧?都比你那接地气,容易引起共鸣!”
明朗休息片刻,语重心长地说:“文学作品要来源于生活!真实的生活!”
邱雨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才由衷地说:“明经理,您真有水平!您快帮我想想,到底让他怎么死?”
明朗嘿嘿一笑,说:“关于这个问题,你如果真想听我的意见,晚上请我吃饭?”
“今天晚上啊?”邱雨晴心中一动,高兴地说:“好!”
离开明朗办公室去往财务部的路上,邱雨晴拨通了高卓君的手机,呵呵地笑,“不好意思啊,今天晚上不能见面了。”
“怎么了?”高卓君问。
“呵呵……”邱雨晴低声下气地说:“领导要我加班整理文件。”
“喔……”高卓君沉默片刻,“没关系,明天吧,明天晚上我接你下班。”
下班以后,觑着同事们走的差不多了,邱雨晴鬼鬼祟祟地溜达到明朗办公室外轻轻敲门,用气声唤他——“明经理,明经理……”
大门突然打开,明朗站在门后,“再等我五分钟。”
邱雨晴呵呵地笑着问:“那我,先下去等您?”
明朗想一想,说:“也行,干脆你先去点菜吧,就去红豆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这首诗,公司附近饭馆不少,他偏偏挑了这么个寓意暧昧的,邱雨晴敏感的心不由自主地就多想了那么一点点。她用干巴巴的假笑掩饰了心中小小的慌乱,“好好,我这就去了。”
红豆是间不大的湘菜馆,环境幽雅别致,从装饰到菜品都透着一个“精”字。邱雨晴要了一壶普洱茶——明朗每日必喝的,两样凉菜,边吃边等。说好了请他的,哪能不让客人点菜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明朗匆匆而来,在她对面坐下,“刚才外网突然断了,邮件发不出去,来晚了。”
“还好,”邱雨晴看一眼戴在左腕上的斯沃琪,“六点半,不算晚。”
“点菜了吗?”明朗看看桌上摆放的茶壶和两碟凉菜,问。
“热菜等您点呢,”邱雨晴招招手,“服务员,拿菜单来。”
明朗没有推辞,翻着菜单点了两样热菜,将菜单还给服务员,“你都写什么呢?博客?微博?微信公众号?”
“呵呵,”邱雨晴扭捏地笑笑,“我只写小说。”
“喔!”明朗叹道,“大作家!”
“不是不是!”邱雨晴慌忙否认,“我就是一网络写手……”
“呵呵呵,”明朗笑的不怀好意,“那也成,写写就成作家了。”
“借您吉言了,”邱雨晴苦笑一声,虚心求教,“我看您对小说情节好像挺有研究的,您也喜欢写东西吗?”
“不写!”明朗喝一口茶,“从小最怕写作文!高考语文险点儿没及格!”
“喔,”邱雨晴有点失望,“那您,喜欢看小说吗?”
“看,”明朗将两碟凉菜分开,给服务员留出搁热菜的空间,候着服务员把菜放下、离开,“还行,我喜欢看武侠小说。”
“哦?武侠小说?”邱雨晴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啊,您心里还有武侠情结!”
“看武侠小说就得有武侠情结啊?”明朗边说边替邱雨晴倒茶,邱雨晴生受不起,伸手和他抢茶壶,抢猛了,茶水从壶嘴里洒出来溅到了明朗手背上,明朗咧咧嘴,说:“没事儿。”
邱雨晴慌忙从纸巾包里掏出纸巾替他擦手,一连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谢谢啊。”明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研究,好像在打量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邱雨晴敏感地察觉到了,嘿嘿地干笑两声。
明朗呵呵两声,清清嗓子,说:“哎,跟你商量件事儿。”
“什么事儿?”听他说的郑重,邱雨晴的语气也跟着变得郑重了。
“公司研发的新产品现在到了最后冲刺阶段了,要组建一个TEAM出去封闭一段时间,”明朗顿一顿,“我们需要一个秘书。”
邱雨晴想一想,问:“你们需要的是秘书还是行政后勤?”
“都需要,”明朗乐了,“行政的用不起。”
“所以合二为一成行政文秘了?”邱雨晴问,“多长时间?”
“三个月,现在是五月,回来就立秋了,行吗?”
“行!”邱雨晴毫不犹豫地答应。
明朗审视地看着她,问:“你好像特想去?”
邱雨晴老老实实地说:“我正被家里逼婚呢,就想躲出去。”
明朗意味深长地“喔……”一声,随口问:“有未婚夫了?”
“我爸妈看上的,”邱雨晴愤愤的,“根本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你爸妈给找的?”明朗好奇地问:“你不喜欢?”
“我爸同学的儿子,其实,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应该说还是挺优秀的,可我就是不喜欢他。特别是,我最受不了我妈常说的那句话……”邱雨晴学着老妈的腔调怪声怪气地说:“卓君这孩子靠谱,有他管着你我就放心了!”
明朗幸灾乐祸地笑,“依着你妈的意思,是给你找个领导?”
“嗯,”邱雨晴郁闷地点点头,讨好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问:“明经理,求您一件事儿行吗?”
“什么事儿?”明朗询问地看着她。
“就是,就是……我上班时间码字儿的事儿……”邱雨晴嘿嘿地干笑两声,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您能不能别告诉我老大?”
“行!”明朗痛快地说,“你不求我我也没打算告诉他。”
“真的呀?您真是一个大好人!”邱雨晴谄媚地恭维他,“我们秘书组的姑娘们都说研发部明经理最Nice了!”
“是吗?”明朗含笑看着她,“她们还说我什么了?”
“那可多了!”邱雨晴做认真思考状,“她们说您是公司里专业最强的专家,还说您特帅特有气质,还说您特随和特平易近人,还说您……哎,总之就是好多优点,您是我们秘书组的男神!她们都想来研发部当秘书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朗直笑得满脸开花,“你有危机感吗?”
“有!特别有!”邱雨晴瞪大眼睛以表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真诚,“要不我怎么帮您贴发票、沏茶呢?就是要体现出我跟其他秘书不一样来!”
“哦?”明朗笑得暧昧,“哪儿不一样?”
邱雨晴莫名慌张,垂下头逃开他的目光,扭扭捏捏地说:“我积极主动呗。”
“积极主动?”明朗呵呵地笑,“没看出来啊!”
邱雨晴自觉失言,尴尬地笑笑,转移话题地问:“封闭那事儿什么时候走啊?在哪儿封闭啊?”
“我明天就过去,你下周一跟着大伙儿一起走就行。好地方,有山有水,空气清新,翠羽湖,知道这地儿吧?”
邱雨晴一愣,问:“怎么选中那儿的?”
“郊区,便宜呗,行政给挑的。”
邱雨晴幽幽地说:“我十六岁前是在那儿长大的,高中以后才跟我爸妈一起进城。”
明朗研究地看着她,问:“你,不想回去?”
“没有啊,”邱雨晴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在想,有十一年没回去了。”
回到家已经九点了,一进门老妈就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秘书加什么班?”
邱雨晴边换鞋边说:“哦,研发部的同事最近都要加班赶新产品,我帮他们订饭、订水,顺便写写文档,打打下手。”
“这种活有什么好干的?干的再多能有什么前途?”老妈不满地白她一眼,“小高一晚上打了三个电话过来问你回家了没有,你快给他回个电话。”
“他干嘛往家里打电话?”邱雨晴掏出手机查看,发现了九条来自高卓君的未接来电,还有四条微信消息提示,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和老妈真是如出一辙!
“小晴,小高来电话了。”老爸在客厅里唤她。
“喔……”邱雨晴拉着长声,趿拉着拖鞋过去,不情愿地接起来,“喂?”
“你怎么不接电话?我给你打了一晚上,都要急死了!”高卓君的声音急急火火地传来。
“急什么呀?我一个大活人,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你担心什么呀?”邱雨晴不以为然地说。
高卓君怔一怔,问:“你怎么不接电话?手机是不是坏了?”
“没坏,”邱雨晴耐着性子说,“这不是加班嘛,研发的同事都把手机关了,我一个小秘书,怎么好意思接电话?”
“你不接电话也行,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也不回?”
邱雨晴嗤地一笑,“信就信,不信就不信,还微信!”
高卓君怔住,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瞎说什么!小高这是关心你!不识好歹!”老妈将电话抢过去,笑声里透着几分讨好,“小晴这孩子成天竟胡闹,一点事儿都不懂!回头我说她!啊?你让我别说她?怕她生气?嗬!你就惯着她,惯得她都不像话了!好好,你也早点休息,好,再见!”
挂了电话,老妈狠狠掐一把邱雨晴,不容置疑地说:“我叫小高周六过来吃饭,商量你们结婚的事,你们下周就去把证领了!”
“下周领证?!”邱雨晴鬼叫,“我跟他认识才一年,我还不够了解他呢!”
“小高爸爸是你爸爸的老同学,知根知底,我们对他放一百个心!”老妈絮絮地说,“倒是你,老大不小了,遇上小高这么优秀的不容易,小高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想给他介绍对象呢,你们赶紧把证领了,我就放心了。”
二十七年来,邱雨晴在无数次和老妈的战斗中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与老妈直接对抗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她选择了阳奉阴违——“好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先睡了。”
“去睡吧,”老妈很欣慰,很愉快,“你没回来时小高跟我说了,明天下班后接你去看电影,你不用给家里打电话了。”
约个会也要提前请示、汇报,真是拿老妈当领导了!邱雨晴很郁闷,高卓君能如此得老妈欢心,究竟是他太听话,还是他太聪明呢?
洗漱完躲回自己房间,邱雨晴拨打了明朗的手机,明朗的声音温和地传来——“喂?”
“明经理,你明天就去翠羽湖哈?”邱雨晴的声音很萌很甜美。
“是啊,有事儿吗?”明朗问。
邱雨晴扭扭捏捏地说:“我想跟您一起去,成吗?”
“怎么了?”明朗憋着笑问,“你爸妈逼你明天就出嫁?”
邱雨晴可怜巴巴地说:“他们逼我下周就去领证。”
“喔……”明朗嘿嘿一笑,“行吧,那我就带你……走吧。”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
莫名其妙地想起这么一句歌词来,再想想明朗说的那句“带你……走吧”,脸蓦地红了。
清晨五点半,邱雨晴鬼鬼祟祟地拖着行李箱溜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大门,一路飞跑着冲进电梯。直到上了出租车她还在不停地回头看,唯恐瞧见老妈匆匆追出来的身影。
六点半,手机准时响了,老妈的声音火急火燎地传来——“你跑哪儿去了?你怎么不让我叫你起床呀?你这孩子!饭也不吃就出门,多饿呀!”
“妈……”邱雨晴期期艾艾地,“我出差了。”
“出差?”老妈的声音立马又高了八度,“你上哪儿出差去呀?你怎么不说一声呀?”
“那、那不是,您要让高卓君周末来咱们家嘛,我突然出差怕您不高兴,所以……”邱雨晴的声音越来越低,“就没敢说……”
“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得这个时候出差不可!”老妈埋怨一句,问:“什么时候回家?”
“呃……三个月以后……”
“啊?什么?三个月?你要气死我们呀!你说跑就跑了,不跟我说也不跟你爸爸说,也不跟小高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你快给我回来!”
“不行,我已经上车了。公司的安排不能不去,不去的话就别干了。”
“气死我了!老邱,你快来!你女儿跑啦!要出差!三个月!”
老妈的声音带着哭腔絮叨个不停,吵的人心烦意乱,邱雨晴咬咬牙,说:“妈,我们现在进加油站了,加油站不能打手机,我先挂了。”
说罢,她抢先挂断了电话。老妈没有再打回来,或许是被她那句“加油站不能打手机”的谎话骗住了,或许正忙着对老爸哭诉,总而言之,第一次,她飞出家门——自由了。
“明经理,您出门了吗?”来到约好的地点,耐着性子等到七点,邱雨晴拨通了明朗的手机。
“刚下楼,”明朗问:“你出门了吗?”
“我已经……出门了。”邱雨晴呵呵地笑。
“那行,我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一起吃早饭吧?”
“我吃过了。”邱雨晴笑。呵呵,五点就起了,早饿的腿软脚软了,实在等不到他来了。
“喔,行,”明朗说:“那你等我吧。”
结束通话,邱雨晴第二次钻进路边的麦当劳,要了第二份早晨全餐,打包带出餐厅。趁着等待明朗的功夫,邱雨晴拨通缪蕾蕾的手机,骄傲地说:“蕾蕾,我完胜了!”
“什么完胜啊?你完胜谁了?”缪蕾蕾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刚醒。
“我妈!”邱雨晴得意洋洋地说,“她想逼我下周就去领证,现在我离家出走了,三个月以后才回来,到时候黄花菜也凉了!”
缪蕾蕾不以为然地说:“你妈知道你公司在哪,小心她去你公司找你!”
“嘿嘿,我找了个辙出差了,”邱雨晴神秘兮兮地说:“你肯定猜不到我要去哪儿。”
“哪儿?”缪蕾蕾好奇地问。
邱雨晴拉着长音说:“翠——羽——湖!”
没有听见期待中羡慕嫉妒恨交织的尖叫声,缪蕾蕾沉默了,沉默良久以后,她问:“你怎么想起去那儿了?”
“不是我故意要去的,是公司安排的,”缪蕾蕾古怪的语气让邱雨晴莫名心慌,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你怎么不高兴啊?我本来还想叫你周末过去找我呢。”
又是沉默,足足沉默五秒钟后,缪蕾蕾说:“我……不想去。”
恰好明朗的车来了,邱雨晴忙说:“领导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回聊。”
“什么领导啊……”
缪蕾蕾的声音在邱雨晴按下挂机键后传了出来,明朗的车在缪蕾蕾的声音彻底消失后停了下来。邱雨晴上去坐好,问:“就咱俩啊?”
“你还想有谁啊?”明朗反问,“我给你开专车你还不乐意了?”
“没有没有,”邱雨晴嘿嘿地笑,“让领导开车多不好意思啊。”
“那你开。”明朗瞟她一眼。
“我不会。”邱雨晴赧然地说。
明朗自言自语似地叨叨:“去哪吃东西呢?”
这句话提醒了邱雨晴,她忙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我给你买了一份麦当劳的早晨全餐。”
“谢谢啊,”明朗接过来,边吃边说,“你爸妈是不是特宠你啊?这么大了还什么都管,多幸福啊!”
“你觉得挺好的?”邱雨晴翻翻白眼,“换你去我们家给他们管管试试?”
明朗一本正经地反问:“我以什么身份去你们家啊?”
邱雨晴无言以对,把脸转向窗外不说话了。明朗呵呵地笑笑,埋头苦吃,暂时不再理她。吃完了,手一伸,“扔了。”
“好嘞!”邱雨晴答应一声,接过他递来的垃圾袋,下车扔进垃圾桶,回来坐好。
明朗一边发动车一边问:“你写的小说发表了吗?”
“发在网站上了,”邱雨晴悻悻地,“我是一个‘死扑街’级的完本作者。”
“什么意思?”明朗一脸茫然地问。
“死扑街是指因为成绩太差、只能写一半就扔掉的作者,”邱雨晴自嘲地笑,“我的成绩是扑街级的,但是每次都坚持完本,傻吧?”
“完本是什么意思?”明朗问。
“呃……”邱雨晴脑袋里砰地冒出嗷大喵哭倒的表情,“就是完结,写完了的意思。”
明朗懵懵懂懂地“哦”一声,问:“你用笔名发表吧?”
“干嘛?”邱雨晴心中欢喜、佯装迟钝地问。
“有空了去看看你都写了点儿什么。”明朗随口说。
又多了一个潜在读者,好耶!邱雨晴心中狂喜,羞答答地说:“暖阳阳。”
“暖羊羊?《喜羊羊与灰太狼》里那个胖子?”
“不是!”邱雨晴认真地说,“是太阳的阳!”
“哦……”明朗疑惑地问:“你怎么起了这么个笔名啊?听着像写童话的,不像写言情小说的。哎,你写的是言情小说吧?”
“是言情小说,”邱雨晴反问:“言情小说作者就不能起一个萌萌哒名字吗?”
不待明朗回应,邱雨晴接着说:“这个笔名是有特殊寓意的——当温暖的阳光照进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从此雨过天晴了!”
明朗略微一琢磨,笑道:“寓意不错。”他顿一顿,问:“想好让那男的怎么死了吗?”
邱雨晴嗤地一笑,“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盼着他死似的?”
明朗嘿嘿地笑,“这不是没话找话吗?”
邱雨晴郁闷地说:“昨天被你一说,我突然觉得我整个情节都很狗血了。”
“那我可罪过了!”为了补偿犯下的“罪过”,明朗关心地问:“你大概情节是什么啊?你说我听听。”
邱雨晴略微组织一下语言,说:“我写的是一段姐弟恋,女的比男的大三岁,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被朋友们笑话‘女大三抱金砖’,女的感觉压力特别大,一直犹犹豫豫的,两个人经历了很多曲折才终于走到一起,男的又出意外死了。大概就这样了,是不是很狗血?”
明朗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差三岁的算什么姐弟恋啊?你看人王菲和谢霆锋,差十一岁!那才能吸引眼球,引起读者兴趣。”
“十一岁太夸张了吧?”邱雨晴怪叫,“王菲是天后!大明星!我等平凡女子哪能跟她比啊?写出来谁信啊?别说大十一岁了,大三岁能成的可能性也不大啊!”
明朗嘿嘿笑着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皱着眉嘀咕,“怎么堵车了?出事儿了?”
邱雨晴看向车窗外行动迟缓的车流,反应迟钝地说:“哦,堵了。”
车行缓慢,使得车内的气温似乎陡然升高了,邱雨晴扒在车窗上往外看,看着看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她打个大大的哈欠,倚在车门上闭上了眼睛。
“真出事儿了!”明朗的声音里透着凝重,“出大事儿了!”
邱雨晴在半梦半醒中听见,睁开眼睛往外看去,恰好明朗的车正缓缓地从事故车旁开过,车内的惨况一览无遗地扑进邱雨晴眼中——驾驶员仰靠在驾驶座上,他的双手自然地下垂着,整个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没了气息。他的额头正中不知被什么东西刺破了一个洞,鲜血从里面汩汩地涌出来流了满脸。
眼前的景象如此惨烈,是邱雨晴从来不曾见过的,她知道应该立刻闭上眼睛逃开这令人不适的画面,却鬼使神差地扒在车窗上把头探了出去。这让她距离驾驶员更近了些,得以更加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地盯着车顶;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牙齿隐约可见;血从他的眼睛、鼻孔和嘴角流出来,和额头上那处伤口里流下来的汇聚到了一起。
邱雨晴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她的脑袋又被漫天卷地的恐惧充满了。那样的恐惧,如此强大、如此凶猛、如此令人绝望,瞬间渗透了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令她失去了所有的控制和抵御,她像个婴儿一样陷入了最原始、最本能、最无助的癫狂之中。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闭上眼睛,双手抱着头深深地垂下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已。
明朗大惊,他将车子驶过事故现场靠边停下,转头查看邱雨晴的情况,她在低声抽泣,身体颤抖的厉害。明朗小心地拍拍她,问:“怎么了?吓着了?”
邱雨晴不敢抬头,哽咽着说出一句——“吓死我了!”
明朗不禁心生怜惜,下意识地拥住她连声安慰:“已经过去了,啊,过去了,看不见了。”
邱雨晴略微抬了头,满脸是泪地望着他,哭着重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太吓人了!”
女人的眼泪从来都是男人无法抗拒的致命武器,最能激起男人心中的豪情,明朗本能地拥紧她,柔声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有我呢,我在呢。”
在他的安抚下,邱雨晴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不再哭泣,身体也不再颤抖。她从明朗怀里钻出来,脸很红,表情很尴尬,为了掩饰这份尴尬,她从他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大叠纸巾开始擦脸。
“你怎么了?”明朗研究地看着她,“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不知道,”邱雨晴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很害怕,特别特别害怕。”
明朗不解地问:“你有那么胆小吗?”
“不知道,”邱雨晴一脸茫然地说:“其实,我从小就喜欢看侦破片和鬼片,看《沉默的羔羊》时也没觉着这么害怕,我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那么失控,现在想起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声音也发颤了,“还是……很怕。”
“不想这事儿了,”明朗打开广播,调到文艺频道,“听相声。”
方清平的声音响起来了,最经典的《幸福童年》:
午夜十二点,我来到老师家门口——这孩子三更半夜上老师家干嘛去?不知道抽什么风。看见老师家的窗口还闪烁着烛光——我们老师是节电标兵。老师连夜给我们批改作业——小学这点作业其实半个小时就改完了,我们老师手慢,得改到夜里。望着老师鬓间的白发,我的眼睛湿润了——那年我们老师才二十一,少白头。老师忍着病痛,为我们改完最后一本作业,欣慰地合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邱雨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刚才那场惨烈的车祸,在方清平的相声里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