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诺莎对快乐有这样的定义:“快乐为心灵过渡到较大完满的感情”,比如人们在意识到自己的极限被拓宽的时候,会感到快乐。痛苦则为“心灵过渡到较小完满的感情”,比如在从大境界到小格局的转变过程中,人们会感到痛苦。故而“人往高处走”符合人们对快乐的需求。亦可推知,如果人们的心灵完满程度保持不变,则既不感到快乐又不感到痛苦,或者既感到快乐,又感到痛苦。
假如有B对A说了一句话,A听到后感到快乐,则这句话一定是对A的拓展或提升。如果A听到后自然而然地感觉到“理应如是”“司空见惯”,则这句话大约与A的实际状况相符。如果A听到后感到痛苦、难过,则这句话可能有误会、曲解在里面。由是,第一种情况为“恭维”(或“赞美”),第二种为“直言”,第三种为“攻击”(这里说的可能是有意的,也有可能是无意的)。在“直言”的交流方式中,人们可能分别提到积极的内容和消极的内容,其中积极的部分称为“肯定”,消极便是否定,或“建设性建议”。
人们喜欢“肯定”,因为它是人们在经历一个人生阶段后继续前进的必要条件。同时它是有限度的,这样才可以不至于阻碍前进的道路。一句完整的肯定应是“在某时某刻,某种条件下,我认为某事在某种程度上是值得肯定的”,这代表当这些条件不存在时,有无数种开放的可能,而说话者对听话人的选择不作引导。
而恭维则不同,它使人们在自身的实际情况之上打开了格局,同时自然而然地附带某种引导或暗示。人们喜欢讲好听的话,也喜欢听别人讲好听的话。这与人们爱的需求、交往的需要有关。因为爱是对于自己的快乐之因的一种情感,所以人们都愿意给他人快乐。一方面,给予他人快乐,满足了自己爱人的需要,为自己带来快乐,另一方面,让他人感到被爱,并确信他人将为自己带来爱。人们在“互爱”之中建立人际关系,这满足了人类作为群体生活的动物的本能的交往需要。
有的人误以为别人对自己的这种恭维或赞美的确是出于自身所存在的“优点”,于是因此自满,那他们真是坦然地暴露了人性中愚蠢的一面。一个人本来有很多特点,人带着这些特点而生存,所以最了解一个人的,是他们自己。根据生活经验,人们大约知道为自己带来快乐的是优点,带来痛苦的是缺点。而至于别人对这种优缺点如何看待,与我们自身并无直接关系,而仅仅影响到人与人之间建立的关系是友谊还是敌对。所以“捧杀”是客观存在的。如果一个人恭维对方,而对方正好缺乏分辨赞美和实际情况的能力,便可能导致自大而进步放缓,这大多数情况下与赞美者的初衷相悖。所以可以说恭维是一把双刃剑。俗语说“别人夸你你别信,别人骂你你别听”,大约是说恭维和攻击都是建立在不完全符合客观实际的前提下的,都不能说是完全正确的、全面的、科学的,由此我们大约可以在拥有自己的价值体系的基础上脱离他人的评价,获得一种“不畏人言”的自由。作家尼尔·唐纳德·沃尔什曾经说过“只要你还在担心别人会怎么看你,他们就可能奴役你;只有你再也不用从自身之外寻求肯定,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
谄媚是恭维在更深程度上的变种。恭维和谄媚之间有一条线,即是否存在利己目的、是否明确地发自内心。按照我的理解,恭维可以是礼节性的、习惯性的,而谄媚多有某种心口不一、刻意歪曲的成分在里面。另外,恶意攻击也不是发生在一般情况下的,人们不会轻易攻击他人,除非出于复仇或转移伤害的需要。人天生有对于人际和谐的需要。
如果说恭维或谄媚是一种维护关系的必要,那么真正客观地看一个人只有可能存在于两种情形:1.萍水相逢,无建立关系之必要。比如坐车出游,遇到一个谈得来的人,互相交流,不问来处,不问将来。这种陌生人的交流有时候是可以吐露心曲的,因为他们之间随时保持着分离的权利,如果愿意,可能亲近;2.有坚固的信任的人,无刻意维护关系之必要。这样的关系需要许多的信任来建立,而这些信任,无不建立在“怀疑——化解怀疑”之上。不疑不信,不信不疑。真正的信任是随时保持怀疑的权利,因为他们不用担心合理怀疑会对信任产生什么威胁。
关于信息时代并不少见的网络暴力,我从中能看出一种痛苦的转移。因为自身遭受某种痛苦,所以去攻击他人,让他人遭受同样的痛苦,于是心里感到一些平衡,是网络暴力的始作俑者常常持有的逻辑。问题就在于,攻击他人的过程,除了为他人带来痛苦,实质上于自我的痛苦,并无丝毫改善或纾解。我们知道,痛苦和快乐是“欲望”和“满足程度”在不同程度上汇合的产物,当一个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欲望在现实中投下投影,从某种程度上可看作满足,从另一个角度则可看成不满足。在这个过程中,欲望是不变的,欲望的满足程度也是不变的,而我们的感受则有痛苦和快乐之分,这是在于我们把它视为“满足”或“不满足”有异。由此可知,感到痛苦,可能是因为我们看问题的角度错了。
写到这里,我更加确信快乐是生命之源。恭维出于维护关系的需要,大约高于实际;谄媚如果颠倒黑白,可能另有目的;“肯定”出于客观现实,于人最为有益;“客观”是稀世难得之物,它体现了对人际关系的不执着;攻击他人不能减损痛苦,直面现实,痛苦换个角度来看可能是快乐。
p.s.近两天在努力学着控制情绪,感谢陪伴我的人默默支持。下午去外公外婆家陪二老说话,听他们讲故事,感觉到外公充溢的感情,提到他的母亲时眼里含着泪,声音也哽咽了,真是一片深情啊!外公读了一年高中,父亲去世后,就肄业参加工作了,当了大半辈子民办教师,在村子里是他们这一代最有文化的人,想当年也是位很勤勉又帅气的青年。外婆很通情达理,大户人家出身。她母亲早逝,父亲后来娶了新的妻子,那位老奶奶对她们兄弟姐妹四人算不上亲切。外婆一直在过着隐忍的生活。她很快乐,很爱人。我还在外婆家遇到了大姨,她脾气很直,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会说出来。我听了听,开心的无非儿孙满堂,有个盼头,不开心的就是过年了,家里的经济状况未见大的起色。是,我不应该幻想每个家庭都能生活在我所接触的正能量中,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能有我与生俱来的优势资源。可这种不公平,又能向谁诉说呢?我只能默然接受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与我一样、或者比我更大程度地承受着生活带来的苦难。只是人们不常说。所以我大概只有选择祝福,在一个我们无法预知未来的世界上,请允许我保持祝福和期待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