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288期
作者:陈广建
编辑:秦陇华
以前我们村子建房子的时候,主家给工人们吃的午饭就是饸饹,我记得有一个工头是邻村的,叫建平。每天晚上天擦黑时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回家经过我家门口,我家邻居老柴就大声喊话,算是打招呼。
“建平,今天晌午主家给你做的啥好吃的?”
“能有啥好吃的?进了你们饸饹村,除了饸饹还能吃啥!”
后来我家建房子的时候,每顿给工人们做的午饭都是饸饹。饸饹省事,下苦人能吃饱,每人两大碗,再喝一大碗面汤就到位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中午厨房里有三个人压饸饹,饸饹床子架在尺八锅上,把和的硬面切成拳头大的块状摁进床子里。按着压杆使劲往下压,一条条饸饹面就从床子下面的底笼里被挤出来,落到沸水滚滚的大锅里。压饸饹是一件力气活,曾经我在耀县街头看到卖饸饹的摊主屁股坐在粗杠子做的床子压杆上,用全身的重量来慢慢挤压。因此要供十几个工人吃饱最少得母亲她们忙碌一个小时,但是母亲看起来挺高兴的,一边干活一边骂工人们比猪还能吃。吃饸饹基本上不用再准备菜,有油盐酱醋和油泼辣子就行。每次准备的饸饹都有剩余,长两米宽一米的大案板上晾满了。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人饭量特别大。哪个男人吃面不能吃两大碗是会被小瞧的。
想到二十多年前,我才上初中,一顿饭就能吃两大碗饸饹,不认识酱油和味精为何物,辣子盐醋就是美味。
我上高中那阵子,在耀县城里学校的灶上吃饭,从家里带了麦子在北街粮店换条子,拿条子到学校换粮票。菜票得另外掏钱买。灶上午饭吃酸辣白菜,五毛钱一份;馒头二两粮票一个,我每顿可以吃四个。晚饭汤面,每份四两粮票。时间长了就莫名的烦躁。有一次关系要好的同学周末从家里带了面粉,在另一个同学的校外住处和好,拿到西街巷子一家压饸饹铺子压好,回去买了盐和醋,三个人每人两大碗,连吃三顿,之后再也不想吃了。那时候,父亲总给我说,你要好好念书,书念不成就回家打牛后半截子。可是我没有当回事,后来高中上了四年才勉强上了一所本科师范学院。
在建新房子之前,我家住的是地窑。现在谈论起来,住地窑冬暖夏凉,而且最近已经被当作乡村旅游项目来招揽城里游客。但是地窑的缺点只有住过的人才有深切体会。地窑潮湿,我六年级到耀县城里参加数学竞赛,拿到了二等奖,那张奖状被大人藏起来了。后来再拿出来的时候,奖状上的字迹因受潮已变得模糊,令人抓狂。住地窑危险,有被大雨下灌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井底之蛙”让人很难自信,似乎低人一等。新房建好之后,蹲在门口吃饸饹的感觉特好。
六七年前,再回农村老家,遇上人家结婚,早上肯定吃饸饹,荞面的,飘香过事饸饹,熬大锅汤,有肉有豆腐,各种调料入锅,色香味俱全,远胜于昔,自然要吃三大碗。我弟结婚时,我父亲前一天晚上就叮嘱人要把大鼓风机接好,凌晨四点开始熬汤压饸饹。从亲戚到帮忙的,大家都吃得喜气洋洋。现在我侄子都已经快上小学了,我们全家仍然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我父亲对我说:“咱们家早些年太穷了,没想到还能建房子,能给你们弟兄俩都娶上媳妇。当年把人都能愁死。”
我上班的单位旁边就有多家卖饸饹的,有北关饸饹,有鸡汤饸饹,还有各种手工现压饸饹。我吃遍了每一家的,感觉味道都很一般。市内公园路和川口的饸饹我也吃过,没有留下多大印象。耀县饸饹和老区饸饹是有区别的,耀县城里饸饹注重面,老市区饸饹注重汤,或许这是城乡区别传下来的吧。吃惯了老区饸饹的人吃不惯耀县饸饹的臊子,豆腐丁和土豆丁,会问一句,这是什么呀?汤不入味啊!耀县人到老区吃饸饹,看不惯一碗饭上只有几大块豆腐和一把葱末韭菜末,其它什么都没有,最要命的是面太差了。
上次去淳化玩,专门吃了淳化的荞面饸饹。了解了荞面饸饹中荞面和麦面混合的比例并不统一,有三比七的,也有一比一的。和同事们交流后才知道,荞面中掺加的麦面太少,压出来的饸饹不够筋道,没嚼头。但是经过多次比较之后,我还是喜欢吃荞面多一点的饸饹。听说吃这种粗粮还能预防高血压、糖尿病和肥胖症等疾病。我想,如果在过去,一个经常干体力活的成年男人每顿吃荞面饸饹恐怕能吃八大碗以上吧?
作者简介:陈广建,1981年出生,铜川耀州区人,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铜川王益区建中语文教师,王益区作协副主席。2001年开始写作诗歌,2008年开始写作小说。有诗歌和小说分别入选《陕西文学年选2013年卷》,短篇小说《气球》发表于《延河》2017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