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英兴奋不已，逢人就说。一副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的样子。
“提副镇长了？啥时候……”王淑英的宣传让建国一下子明白了校长的谈话。他刚要开口细问，王淑英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丢下建国，转身走了。建国还在原地站着，就听见她大喇叭似的在英语组宣传起来。
建国想知道小青何时调回周水镇的，调回前是否收到他寄往宣传部的信。相比自己的平凡，此刻，他更希望小青没收到他的信，希望小青不纠结于他的感情，而放眼更高更远的追求。
接下来的忙碌，小青没顾得给建国去信，建国也因为周围人对小青不绝于耳的称赞，自觉惭愧，一点点儿割舍着对小青的情感。
小青的工作并不顺利。刚上任，谢村的钉子户谢二蛋就给了她个下马威。
谢二蛋三十来岁，结婚七八年了。这七八年里，老婆除了怀孕就生孩子，生了怀，怀了生，五胎里竟没遇到一个带把的。清一色养着五个闺女，村里人戏谑地称他家“五朵金花”。谢二蛋怀着生不出儿子誓不罢休的决心。对上门做工作计划生育干部，不是辱骂，就是抄着菜刀往外赶。扬言：谁让我绝户，我跟谁拼命。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愣头青，怕逼急了，惹出乱子，每次检查都走形式般的去他家门口晃晃，然后把情况报告镇里。
小青分类建账时，就在谢村的重点户里发现他。入村检查时，又从村干部哪儿了解了他的情况。觉得他这样无法无天，在群众中影响不好不说，重要的是影响计生工作的开展。全镇重点户如果都以他为榜样，那工作还怎么进行？既是钉子户，不妨把他树成反面典型，震慑一下其他钉子户，来个杀鸡骇猴。
小青的想法和思路是对的。但到周水镇，到谢村就行不通了。谢二蛋和其他几个钉子户既能让原副镇长头疼，自然是有股子愣劲的。
谢二蛋听说新到任计生副镇长是原固乡人。而且是个未婚姑娘。心里早松了口气。想着乡里乡亲的能把我咋样？外地的，能拍拍屁股走人，本乡本土的，她走得了，她家人走得了？想到这儿，二蛋和镇里的几个钉子户越发有恃无恐。
周一，全镇计划生育大检查，小青开完会，召集镇里计划生育工作组，和卫生院的相关人员出发往谢村时，谢二蛋早得到消息等在家里。他怕自己不在家，不抗事的老婆被强行带走做了绝育。他宁可不种地，也不能绝了后。小青带着镇里和村里的负责人赶到时，谢二蛋正坐在他家门口的木墩上磨镰头和菜刀。一边磨一边骂路边跑着的几只鸡：
“有胆量进我家试试，不宰了你，老子不姓谢。自己不下蛋，还要管人家的鸡下蛋。摸摸自个的头看看，你是长的鸡冠子？还是会打鸣儿了……”
检查的人都听出他在指桑骂槐，谁也没接他的茬儿。只有村支书站出来指给小青说：“这就是谢二蛋。”然后对谢二蛋说：
“镇里计划生育大检查，冯镇长带队过来，要去家里看看……”
“看啥？家里除了我，老少爷们一个没有。冯镇长想找男人，就让谢支书领你到别处看看吧！我这儿正杀只不生蛋还到处跑的鸡呢！血要是溅到冯镇长这黄花大闺女身上，可就不吉利啦！”
“二蛋，你……”谢支书没想到二蛋竟敢拿副镇长说混话，走前一步就跟他理论起来。
二蛋也不示弱，“咔、咔”两声把菜刀和镰头往刚坐的木墩上一插，扛着胸脯跟支书吵吵起来。混话说得越发不堪入耳。
谢支书仗着自己是支书，又是谢姓的长辈，伸手扇了他两个嘴巴子。二蛋当众吃了亏，哪儿肯罢休，转身抡起菜刀就跟谢支书比划，检查组的其他人吓得慌忙后退。
小青怕出了人命，忙跑过去夺二蛋手里的菜刀。二蛋虽混，到底也怕出了人命，虚张声势地举着菜刀在头顶上左右晃动。小青哪儿有二蛋的个头儿，扒着他的胳膊硬夺。二蛋一边跟支书撕打，一边小心招呼手里的菜刀，还留意工作组的人是否进了他家。一不留神，菜刀在小青胳膊上划了一道血口子，血顿时从她举着的胳膊流到脖子。二蛋和支书不知道刀砍了小青的脖子还是胳膊，都吓得住了手。跟着检查的女人们也吓得尖着嗓子喊叫起来：
“出人命了，二蛋杀人了！”
二蛋看着小青身上的血，怔了片刻。见大伙儿只顾七手八脚过来扶小青，丢下菜刀就往家里跑。进门后，还不忘把街门插得死死的。
上课前，建国就被告知：十点多要到镇中学参加数学和化学教研。第二节课后他骑车匆匆往周水镇了。镇中学是国办中学，有资历。每学期都邀周围几所乡中学的主科老师过去教研。说教研无非是问你们用的什么辅助教学资料，今年打算给订学生哪里的试卷。而且每次都是挑成绩优秀老师们过去。说白了，就是想跟下面好老师“经验共享”。不过“取经”也好，“共享”也好，建国对这类教学研究上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教学嘛！
就要到达镇卫生院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呼啸着从对面疾驰过来，建国不知道车要在镇卫生院停。忙捏住扎，把车停到卫生院的大门左侧。想等这庞然大物过去了再走。那知这车竟在大门的另一侧停下了。驾座和付驾座的同时打开后，俩人急急转身去开后面的车门。车门打开后，俩女人扶着一个病人从挨卫生院这边的车门里出来。两个男人急忙上前帮忙。
看着病人身上和衣服上的血，建国不由也跑过去了。一个男人见建国过来，一路喊着“医生”“医生”往里面跑去。建国见病人的胳膊还在流血，弯腰准备背她时，病人认出了他，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建国”。建国回过头了，在散乱的头发下看到一张苍白无血的脸。
“小青？”他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背上小青往急诊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