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辜负了落叶

作者:黎荔

这是一个落叶萧萧的季节。但要说起来,秋天的树叶,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色?又何时开始飘落第一片叶子?这些其实很难被察觉到。有些树木变色很慢,每片叶子局部部位的变黄,也比较随机,所以不容易注意到它们变黄了。从夏末开始,这些树就会慢慢地、持续地、此起彼伏地一直变变变变变,叶子从一开始的绿色变成浅黄色,而后又变成金黄色,再变成橘黄色,直至落叶归根,一地黄叶,成了覆盖于地上的厚厚地毯。全部变黄,萧萧而下,那个最终的谢幕时间,得到11月份去了。有些树木变色极快,从有树叶依稀泛黄到整棵树脑门子秃瓢了,就一周时间。匆匆一周过去,当你上班上得水深火热的时候,树已经历了一个蜕变周期,今年的青葱茂盛,眨眼就翻篇过去了。再见到那棵印象中的绿树,只剩下一根秃枝在小径上兀然拱起,举行着秋的凯旋。

在变色太慢与变色太快之间,十月到十一月,这个把月的时间,可能是能够把握得住的见证历程。在这个时间段,可以多做一些和落叶有关的观察活动。

比如,捡拾落叶,观察落叶的细节,叶片的形状、叶脉的纹理,细细体味由秋叶带来的氛围感,那种淡淡的伤感与爱恋。银杏叶子变黄是从边缘开始,慢慢向内扩散,在秋风的抚摸下,颜色渐渐变得绿中带黄。所以最初捡到的银杏叶,都是黄绿相间的,边缘是黄色的,而中间嫩绿。这把轻而薄的“小扇子”,有着翠绿的竖条纹,也有着土黄色的竖条纹,清晰的叶脉顺着主柄向四处展开,就像节日时放的烟花。银杏叶摸起来像细嫩的皮肤,跟大部分其他的落叶乔木不一样,银杏叶哪怕是落到了地上,怎么样被太阳曝晒,似乎也不会干透,永远那么蓬松而柔韧,仿佛体内有挥发不完的水分。如果捡到的是桂花树叶,椭圆形的树叶边上排列着大大小小的锯齿状,摸起来粗糙极了,叶脉就像人类的血管一样,又细又长。如果捡到的是梧桐叶,爪形的叶边有着一个个又大又多的锯齿,既像鸭子的脚掌,又像一团火在燃烧,慢慢地摸一摸叶子,哦,比桂树叶子还要粗糙。枫叶形状则像一个小巴掌似的,每一个手指的周围都长满了锯齿。一棵枫树上摇动着无数可爱的小手,有大有小,有胖有瘦,有长有短,它们一齐在风中没完没了地鼓掌。其中最显眼的,当然是最先红起来的一叶枫,火红火红的,红得奔放,红得通透,叶子的末端很红也很尖,好像一旦刺破那儿,叶子中的炙热的红就会流出来似的。

可以去看漂浮着落叶的水流。潺潺流水,粼粼流光,落叶飘在河流中,像一条条小小的船儿,在水中轻轻地荡向远处。水的反光与树叶的色彩斑驳,形成一种抽象画面,既像多重曝光,又像油画中的颜料堆积。

秋雨纷纷,袭打着叶已变黄的树林。晨风中,树刚刚从雨夜的寒战中苏醒。此时,早起的你走入林中,可以听到,凉雾中落叶如雨点滴滴嗒嗒,树枝中间潮湿的鸟儿发出,生锈的栅门的吱嘎声,惘然的你,听到自己的脚步,踏在枯干落叶上发出的瑟瑟声。此时,最宜领悟一棵树的生老病死,读懂一片落叶的禅意。

这个季节,还适合在林荫道上不停地徘徊,迎着落叶纷飞。风过处无数落叶就如一场黄金雨从天顶飘落。风声呼啸,时紧时松。风把道沟里的落叶吹出来,像金色的潮水涌过路面。一个人走着,走着,视线中都是漫天窸窣的落叶,前后不见一个人……

看落叶时,寂寞难免降临,丝丝扣扣,纤纤绕绕,挥之不去。这时节最好有一点音乐,有一点小酒。把酒临风,杯酒微醺,听乐恍惚,稍稍游离现实,这会激励思绪飞扬,达到清醒之际难以达到的状态。作为一切创造物中最最虚无的音乐,有此助力,当着那无边的萧萧落木,在清悠笛声里可以飞渡关山,逐一场落叶长风,去往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如果一个人扛不住这落寞,那么,就找一个伙伴一起享受落叶吧!落叶飘起来的画面那么美,如果此时在这样的林中约会,多年以后,应该会记得,在那个黄叶飘零的树林里,是谁用手臂围成一片岛屿,将落叶中间最孤独的那一片拽进了手心。

无落叶,不秋色。赶紧出去看落叶吧!毕竟,这个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不要辜负了这醉人的秋景。

《落叶飘零》施巴乔夫 (俄罗斯)

落叶飘零,夜空多明净,

怎能忘,往事牵愁肠,

长相忆,无悔也无恨.

我们走了遥远的路程,

沿着九月的枫林小径.

互相拥抱着,沐浴月光下,

地上是枫树长长的疏影。

月儿夜空巡行,

世上只有它,

只有它普照着天下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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