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人还没有走近,鸟噗地一声就飞了。表现出了对人极大的不信任。小时候刚进学校,有一篇课文是一首古诗《画》:“远看山有色,静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人来鸟不惊吗?我还没有见过。那时我想幸好题目叫《画》,既然是画里的景象谁还跟它较真呢?在山里,人跟鸟的关系的确不那么和谐。特别是农民靠种粮维持生活的年代。听说还有过“灭四害”的年代,麻雀都差点灭绝迹了。过了那个年代,麻雀们又蓬勃地繁殖起来了。
听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队的仓库里,大群大群的麻雀蜂拥进去吃谷子。所以人们对麻雀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偷仓儿”。生产队的保管员,承担着赶麻雀的任务。有的保管员比较“变态”,把木结构的保管室用木板,干草,玉米芯,破布头,破棉絮,把缝隙塞住,只留一个进出口等麻雀进去,然后乘其不备,把唯一的进出口堵住,再拿根赶牛的竹梢,横竖猛挥,打死不少。之后把麻雀毛拔干净,在火堆上烤着吃。生产下放后,每当谷粒成熟来不及收割,大群的麻雀光临,一边争相啄食,一边叽叽喳喳,展开大讨论,对稻谷的主人进行评论。议论你是勤快还是懒惰,种庄稼在不在行,种出的谷粒饱满不饱满,味道好不好。当然也可能在议论麻雀们内部的一些事情。但人听不懂。那自由和放肆的姿态仿佛它们才是主人。而人只是它们免费请的打工仔。只是在人走近的一刹那,它们蓬地飞起,扑向不远处的另一块稻田——暴露了它们只是一群打游击的偷袭者。它们把游击战和运动战战术运用得非常娴熟。它们有翅膀,可以快速转移阵地。秋天的田野里到处是稻田,它们完全可以用空间换取时间。人是一种笨重的动物,完全跑不过它们。况且你还需要沿着田埂绕来绕去。累了,就想,反正那块田不是自己的,也就懒得去追赶了。于是,经麻雀们肆掠过的田里,稻林一片狼藉,全是光穗穗,有一些谷子洒落在水田里。况且它们洗掠的往往是谷穗最饱满最“沉甸甸”的那一片。这样,你说人和麻雀的关系还能好得起来吗?
其它鸟类虽说危害不如麻雀,但因山里鸟多,似乎不稀奇,人们从来没有保护鸟的意识。有时看到胆大的鸟在自己附近留连,往往拣颗石子扔过去。我就有一次在山林里砍柴,一只比麻雀稍大的鸟在我一丈远的地方蹦蹦跳跳,我随手扔出手里的柴刀,竟然将它打晕在地上……
到了城里,有时候在饭馆里吃饭,麻雀们竟然跑进屋来,在脚下抢啄撒下地的饭粒。有一次午后,我在一个饭馆里看见,人们吃完饭走了,桌上的饭碗菜碗店家来不及收拾,一群麻雀竟然在桌上拣剩饭剩菜吃。每只碗里都有好几只。有一次在一个露天农贸市场(周围有树)看见,一个粮食摊,因有的大米口袋敞开,好多麻雀在里面拥挤着。我走过去一拨拉,麻雀们轰的一声飞跑了。我问摊主是你专门养的吗?他懒洋洋地回答:“是的,反正也不缺那点,吃就等它吃吧。”我为摊主的宅心仁厚点赞!
除了这些,还有公园里,你在椅子上躺着,那些画眉,点水雀之类的,就在你脚边的草丛里觅食,一点也不怕人。有时互相追逐,还从你的脸边掠过,打乱你的沉思。
有一次,大量的车流从绿心路掠过,我在辅道里看见离我一步之外的草丛里,一只“地麻啄”(一种拳头大的鸟),惊惧地停止啄食,身子向下低,腿向后弯,翅膀欲张未张,作势欲飞又拿不定主意飞不飞的样子。我忍俊一笑,骑着电三轮一瞬间就跑到它前头去了。我回头看见它终于没有飞。我心里说:现在已经是和谐社会了,人类已经在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了,你们鸟类也在保护之列了,我们嘴里已经不缺你们身上那二两肉了,你们大可以在城乡一体的大“园林”里放心觅食和嬉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