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十日之期就到了，柏殊予坐上马车，洛婶凑到车窗旁万分不舍，洛青依旧坐在车辕上远远地向洛叔抱拳行礼，洛叔对他点了点头，挥手道:“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和你娘！”洛青红着眼咬紧牙关不说话，柏殊予回过头看了一眼，随即同洛婶再次告了别，又朝洛叔摇了摇手，道:“阿爹，放心吧”

马车行出瞿州后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官道上的车轱辘声越来越小慢慢地消弭在一片鸟鸣声里，绿萼警惕地的伸手在马车坐垫下探了探，柏殊予微微的向她摇了摇头，绿萼重新坐好。片刻后，传来洛青的声音，“洛青多谢公主这一年里对卑职爹娘的照顾，洛青定当全力护公主周全，唯公主之命是从，绝无二心！”

柏殊予叹了一口气，“洛青，二老救了我一命，待我如亲生女儿，我对他们从来没有目的，你大可不必担心，若非查清了你的来历，我断不会带着你前来见他们。”绿萼掀起车帘，洛青一转头刚好看见她端坐的模样，他侧过身道:“公主放心，那些人不足为惧，陛下也是为公主的安危着想”

柏殊予不由得一笑道:“你倒是坦诚得很”

洛青勒住马，跳下车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于卑职有过救命之恩，多年来的栽培再造之恩，卑职不敢忘怀，请公主恕罪！”

“你若是忘恩负义之徒，早被我赶出飞鸾殿了，你既然重情义，不愿违背父皇，那我要你今后只做本分的侍卫，不要窥探我的私事，这样既报了父皇的恩，也全了你我之义，如何？”

“属下遵命！”

另一边，柏玉清规矩地坐在矮几的另一侧，看着柏玉浩自己跟自己下棋，见他捉住棋子犹豫再三，疑惑道:“二哥哥，对弈对弈讲的都是两个人在棋盘上的较量，你这样一个人下好没意思”

柏玉浩眉毛一挑，开口道:“有道理，等什么时候清儿学会了，再陪二哥手谈一局。”
“那，二哥哥先教教我好不好？”柏玉清一副如饥似渴的好学样，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柏玉浩心底一软，笑道:“这有什么好教的，你以后自然就会了，现在你要学的是君子六艺，那才是正途。可别学二哥啊哈哈哈！”

“学习二哥哥有什么不好，玉清长大了就要和二哥哥一样才好呢！”他坐直身板煞有介事的说完，又好奇地问道:“二哥哥，你上次告诉我君子，那君子六艺是什么？”

“君子六艺是指礼、乐、射、御、书、数。这是我们男子必须掌握的六种技能。”

“二殿下，庭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酒菜都已备好，可要现在开席？”一个宫女在门口行了礼柔声问道。

柏玉浩点了点头，说道:“清儿年纪尚小，不用备酒”

宫女应声退下，他起身拉着柏玉清向门口走去，清朗的声音在前厅中回荡:“过了今日，清儿就长了一岁，开心吗？”

“有二哥哥在，清儿就开心”
御书房内，柏青瑜抿了一口茶，随口问道:“殊儿回宫了吗？”
李常德连忙躬身陪笑，“方才守卫来报，说是马车已经进城，想必就快到了，奴才这就着人去宣”

“不必了，回来了便好”

“陛下说的是，安阳殿下最文雅体贴，她若是回来定会前来拜见陛下”
柏青瑜指着他笑道:“你这个老家伙尽会说好话”，他转身到案前坐下，又道:“浩儿最近都在忙什么？走，随朕去看看他”

李常德愣了一下，经过御花园时悄悄地朝侍弄花草的宫人递了一个眼神，待他们离开后，那人立刻从御花园侧门离开了。

柏青瑜穿过宫道，隐约听到西北角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心中一时好奇，便循着声音一路跟了过去。挨得近了，夹在乐曲里的童声越发明显，“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柏青瑜走到门口见周围一片颓败之色，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冷宫，他皱眉道:“这院中住着何人？怎会有稚子的声音？”

“清儿聪慧，先背到这里，二哥一会儿舞剑给你看”
“好啊好啊，二哥我还要看你射箭……”

李常德听着院中两人的声音，眼皮一跳。果然，柏青瑜冷哼一声径直从大门进去，“整日不思进取，竟私自到这里玩乐！”

柏玉浩马上起身拉着柏玉清一起行了礼，连忙道:“父皇误会了，今日是清儿八岁的生辰，儿臣今日是特意来给清儿过生辰的”

“清儿？”柏青瑜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他身边的小孩身上，“方才诵读《论语》的稚子便是你？抬起头来朕看看”

柏玉清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明澈。柏青瑜看着他，一段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一个紫衣女子一个旋身夺过侍卫手中的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愤然道:“我陆家三代男儿都已为大晏战死，上战场杀敌都不怕，不过死柬又有何惧！”

“越晴跋扈任性可不都是陛下您给惯出来的？”
“真好笑！”女子红着眼，哽咽道:“你从未真心待我，又何以要我的真心？”

“柏青瑜！你的所作所为那里称得上大丈夫，若非为你夺回兵权，我怎会嫁给你！如今陆家没了，婉容死了，我也不想斗下去了，你权当我去陪她了……清儿，是无辜的”

“父皇？”柏玉浩抬起头见他久久没有反应，轻声试着提醒他。

柏青瑜回过神，环顾四周，当年明艳的女子早已没了踪影，而今唯有草木横生，无限萧索。他看着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仿佛昔日场景重现，心里平添了几分凄凉。

“都起来吧！”

柏玉浩伸手捏了捏柏玉清瘦小的肩膀，重新跪下抱拳道:“父皇，清儿……”

“搬回藜清殿吧。”

“谢父皇！儿臣可以搬过去和二哥哥一起住吗？”

柏玉清语出惊人，柏玉浩直接愣在当场，就连李常德在一旁朝他使眼色都没有留意。柏青瑜眯了眯眼，道:“为何？”

“清儿要和二哥一样做一个君子！”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响彻冷宫的每一个角落。

柏青瑜的目光在柏玉浩的身上停留片刻又回到他的身上，“那你可知何为君子？若言之有理，朕便允了”

柏玉清眨了眨眼睛，认真道:“二哥说君子是德才兼备的人，君子坦荡荡，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度人之心亦有容人之量。”

柏青瑜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李常德在他身后急得满头大汗，四周鸦雀无声，柏青瑜只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了，就在柏玉清快要急哭的时候，他放慢脚步轻声说了句，允了。